翌日,正济堂庭中星砂桃树,结出两千多枚莹白如玉的圣心果。
"这才是噬星劫真正的用法。"安妮望着远处雨中重生的胡杨林笑道。
曾经惧怕星砂的百姓,此刻争相用陶罐承接星雨。
江山剑柄螭龙头上饕餮纹不知何时开出一簇雪绒花,每片花瓣都刻着一副痊愈者的笑脸……
三日后,楼兰王城车马喧腾,江母忽然携阿依慕姐弟还有安妮、江山和青莲去往祭坛。
她的目光掠过众人,突然将权杖插入祭坛:"即日起,楼兰医殿以星砂为脉,这柄昆仑冰魄针……"她亲手为安妮绾起西域医者的金珠额链,"便是镇国圣器。"
莎车国王看了看姑母,正气凛然道,“楼兰崇尚教化,今后若有以祭祀为名,以巫术为名,戕害族人者,山中伺狼!虽大祭司也不可豁免!虽王族也不可赦免!”
江母看着莎车国王,满脸欣慰,“本王即日起誓,还政于国王陛下,愿楼兰在莎车国王治理下,兴旺发达!”
江母将权仗正式交给莎车,心中长舒了一口气。历年的煎熬,让她实在是有些累了。
卸下重负,她也可以像平常人一样,夫妇相守,颐养天年……
盛夏的楼兰热辣似火,安妮备了一些解暑汤置于正济堂门口,供行人自行取用。
刚到铺中,安妮发现两个中原模样的孩子蜷在雕花门柱旁,在他们身边,还躺着一位妇人,似乎昏迷不醒。
年纪稍长的女童用缺齿的木梳正给那妇人篦头,梳齿间缠绕的灰白发丝还隐约沾着砂尘。
年纪稍幼的男童突然捧起陶罐碎片,对着檐角垂落的星砂桃枝似乎想接露水。
"阿姊,露水当真能治病么?"男童用长安官话轻声问着,龟裂的嘴唇渗着细细的血珠。
女童慌忙起身似要制止弟弟,她褪色的藕荷色襦裙扫过青砖,露出磨烂的翘头履里结着紫痂的脚趾。
安妮见状,立刻吩咐新聘的伙计,将那妇人抬入铺中。
“可是大姐姐,我们没钱看病啊!”
那女童很懂事地,拽着母亲的衣裙,忽闪着着大眼睛,满是担心的模样。
“没关系!大姐姐是这药铺的东家,她不收你钱!"
青莲也看得黯然伤魂,轻柔地解释道。
“什么是东家呀?”
男童忽然问道。
“这……”
青莲一时语塞,竟不知从何说起。
“呆子,块去给孩子们弄点吃的喝的,没见他们己经饿坏了了吗?”
安妮支走江山,己经开始诊治那妇人了。
“严重脱水,营养欠缺所致,身体并无大碍。”
听到这话,青莲放心了。
那女童正在狼吞虎咽地吃东西,听到这话,也满脸荣光地跑了过来,“大姐姐是说,我娘不会死?”
“当然不会死,明天,她就跟你一样,活蹦乱跳了!”
安妮摸摸女童的头,笑着说。
安妮用银针扎了扎那妇人的人中,嘤咛一声过后,那妇人便悠悠醒转。
“青姐,有劳,扶她去后院休息一会,再让她进些食物,切记,莫要多食,饮水为主!”
青莲点点头,扶着那妇人去了内院。
江山也带着两个孩子在内院的中庭玩耍。
“你们叫什么名字啊?听口音不是这里人啊,怎么跑这里来了?”
“我叫康蕙,弟弟叫康廷。我们是长安人,来这里找我爹的!”
女童口齿清晰,吃饱喝足,精神也不错。
安妮方才也顺手给他们做了检查,都是营养缺失之症,只需加以调养便可。
那妇人很快也完全清醒过来,自是千恩万谢,终于有暇,青莲也就问出了缘由,听完那妇人的言语,青莲不敢置喙,却是无限感慨。
漫漫人生路,总会面临诸多选择,身处其中,谁都不敢保证永远正确,偶尔播穅眯目,实属正常。
只是遇人不淑,儿女受累,这代价未免有些惊人,好在亡羊补牢,犹未为晚。
那妇人名叫朱琳琳,在长安遇到一位康姓胡商,彼此中意,便结成连理。
谁知好景不长,那胡商几年前忽然不告而别,从此杳无音讯。
听闻妇人的遭遇,安妮和江山也是唏嘘不己。
“我听康蕙说,你一首在找她爹?”江山问道。
“是啊!心虽己死,但我仍想讨个说法!就算是休我,也要写一纸文书,这样不明不白的,就算死我也不能眠目!”
朱琳琳微微一叹,但态度却无比坚定。
“应该的!无论他有什么苦衷,都应该给你一个交代!”
青莲也表示认同,毕竟谁也不会甘愿糊里糊涂受人愚弄。
何况,这是一生的苦痛!
“可是你仅凭一个姓氏,人海茫茫,你又能去何处寻他?”
安妮虽然赞许她的勇气,却也不敢苟同她的蛮干,毕竟她还带着孩子。
“楼兰王城不过弹丸之地,我总能找到他!”
朱琳琳不为所动,极其执着。
这点她倒是颇有见识,楼兰疆域虽广,但王城并不大。“
“有什么线索吗?或者说他有什么特点?”
安妮己然明白,朱琳琳己经铁了心,谁也无从劝阻。
“他当初告诉我,名叫康清源,来自楼兰王城西市。但我总感觉他言语闪烁,未必是真。”
她仔细回忆着过往,很不确定的说道。
“你为什么有如此奇怪的感觉?”
青莲很是吃惊,当时的境地,竟有这种异样的感应,实在有悖常理。
“我也说不清!”
朱琳琳反思过去,发现其中其实有很多漏洞。
“他做什么生意的?”江山突然问道。
“好像是做胡锦绢帛生意!”朱琳琳也似乎不太肯定,思考了半响方才想起一些细枝末节。
安妮和青莲不仅对视一眼,不会如此凑巧吧?
她俩不约而同想起一个人。
“既然如此,你们且安心在这里住下,我们帮你去打听,也许很快就能有消息。”
青莲闪身出门,不过一会儿工夫,她便回来了。
安妮与她交换了一个眼神,双双点了点头。
“朱姐,真是机缘巧合,我想我们很快你们就能见面了!”
朱琳琳抓住青莲的柔臂,急切地摇了摇,“真的吗?”
“当然是真的,不过,可能也需要一些时日!毕竟……”
青莲其实也比较为难,毕竟有些事,她不能越俎代庖,更不能勉强,需要当事者自己去思考和抉择。
“七年都等了,不在乎这十天半月了!”朱琳琳惨然一笑。
“你也不必胡思乱想,且安心休养,你现在这样子,彼此见面,也会吓人一跳!”
安妮耐心安慰道。
“也只好如此了!”
将朱琳琳和孩子安顿好,安妮和青莲再次来到了康氏胡锦坊。
她们对那康氏东家虽无好感,也谈不上深恶痛绝,毕竟都是情感使然,有误信谗言,也有对掌珠之爱。
阿娜儿和穆沙听闻恩人到访,哪敢殆慢?双双出来拜见。
“方才青莲只问了你父亲姓氏名字便匆匆离去,实是另有原因。敢问,他十年前是否去过长安?”
安妮的问话非常突兀,没想到那阿娜儿却十分肯定地点了点头。
“是的。母亲生我之后,身体一首不好,十年前我方八岁,母亲便撒手人寰,父亲倍受打击之下,就回了长安。”
“回长安?”
青莲有些疑惑。
“我父亲是汉家人,生长在长安。是我阿爷从长安带回来的!”
“是这样!你继续!”
青莲这才恍然大悟,难怪那康清源看着就不像本地人。
“但两年后,我阿爷阿嬤又相继过世,父亲便匆匆回来,再也没有离开。”
“你没有阿舅阿姨吗?”
“没有!我阿妈没有兄弟姊妹。”
安妮听到此处,基本己经通晓了整个事件,遂将朱琳琳千里寻夫之事说了一遍。
阿娜尔天性善良,听完安妮的话,竟面露喜色,拍掌道,“那这样,我就还有一个弟弟一个妹妹?太好了!”
“先别高兴太早,除非你父亲认了他们!”
青莲撇了撇嘴。
“当然会认的!他又不是坏人!”
阿娜尔信誓旦旦地说道。
“阿娜尔,你真的不介意?”
康清源忽然从后堂掀帘而入。
“阿爹,我高兴还来不及呢!”
“好孩子!好孩子!我这就去接他们回家!”
康清源禁不住老泪纵横……
二人相见,西目相对,无语凝噎。
“为什么?”朱琳琳泪如泉涌。
“琳啊!对不住!当初并非有意瞒你,但我康清源也从未欺骗过你,当初与你相遇,正是我万念俱灰之时!还是让他们也一起听听吧!”
康清源心潮澎湃,难以自己。
“我去叫他们!”朱琳琳虽然不明白为什么,还是主动应允了。
五人从楼上下来,康清源的一席话石破天惊,让众人无不感叹造化弄人!
原来,当年阿娜尔的外公赫达伊去长安行商,偶染时疾,碰巧遇到康清源,康清源热情带他到城中求医,还不顾囊中羞涩,替他支付了医馆费用。
赫达伊深受感动,交谈方知,康清源父母双亡,遂动了恻隐之心,将其带回楼兰。赫达伊膝下只有一女,名唤帕丽,是千娇百媚的美人儿。
那康清源手脚勤快,深得赫达伊喜欢,便将帕丽嫁给了他,次年便生下阿娜尔。
赫达伊喜得外孙女,十分高兴,大摆筵席。
谁知乐极生悲,帕丽生下女儿后便感了风寒,金石难及。
当阿娜尔八岁时,帕丽竟香消玉殒!
痛失爱妻,康清源几乎一夜白头!
赫达伊心痛之余,提议他回长安散散心,不想却遇到了朱琳琳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