雨林的夜像团化不开的墨,陈宇被此起彼伏的咳嗽声惊醒。帐篷外传来金属碰撞声,他摸黑抓起手电筒,光柱扫过营地时瞳孔骤缩——三名队员正用匕首疯狂抓挠溃烂的皮肤,暗红色脓液顺着指缝滴在苔藓上,发出滋滋声响。
"别动!"阿月的声音从身后传来,她握着染血的苗刀,发间银铃沾满露珠,"这是僰人祭坛的护阵毒雾。"她踢开脚边的竹筒,里面残留着墨绿色粉末,"有人提前触发了机关。"
陈宇跟着她冲进雨林,潮湿的空气里弥漫着铁锈味。祖父的日记本在背包里发烫,1953年4月17日的字迹在闪电中若隐若现:"僰人祭坛的青铜门后,藏着足以颠覆世界的秘密...那些眼睛在黑暗中盯着我,像极了巴蛇图腾上的瞳孔。"
"等等!"阿月突然拽住他,刀尖指向树干上的朱砂符咒。陈宇的手电筒扫过符咒,发现每个字符都由极小的饕餮纹组成,与他玉佩上的纹路如出一辙。
"这是..."阿月的声音突然发颤,"我奶奶的笔迹。"她指尖划过符咒,陈宇看见她手腕内侧的胎记,形状竟与符咒完全吻合。
雨幕中传来沉重的脚步声,陈宇转身时,手电筒光柱正照在一张腐烂的人脸。那是失踪三天的向导老杨,他的眼球己被蛆虫啃食,喉咙里发出含混的嘶吼:"陈家...还债..."
阿月的苗刀瞬间贯穿尸体咽喉,墨绿色汁液溅在陈宇手背,灼烧感让他想起三年前父亲临终时的皮肤。尸体轰然倒地,露出背后岩壁上的青铜门——门扉上的饕餮纹正缓缓转动,每只眼睛里都嵌着块婴儿拳头大小的夜明珠。
"这是..."陈宇摸到门沿的刻痕,"我祖父日记里提到的僰人祭坛?"
阿月突然颤抖着后退,刀柄上的银铃碎成齑粉。她盯着门楣上的图腾,声音混着哽咽:"这是我奶奶的族徽...当年她就是从这里消失的。"
陈宇翻开日记本,1953年4月18日的字迹力透纸背:"吴雪梅用蛊毒逼我打开青铜门,我终于看清了巴蛇的真面目。那些黄金不是宝藏,是镇压古神的枷锁..."
"吴雪梅?"陈宇猛地抬头,"是你奶奶?"
阿月的瞳孔在闪电中收缩成蛇类的竖瞳,她脖颈间的银锁突然裂开,露出藏在夹层中的青铜钥匙。钥匙上的饕餮纹与青铜门完美契合,插入锁孔的瞬间,整面岩壁发出低沉的轰鸣。
"小心!"阿月将陈宇扑倒在地,门扉开启的气浪掀飞了他们的背包。日记本在风中翻动,1953年4月19日的字迹划过陈宇眼前:"李知州的人追来了,我必须让雪梅带着账本离开...对不起,长林兄。"
墓室里涌出的黑雾中,陈宇看见无数半透明的身影在飘荡。他们穿着民国时期的矿工服,每个人后颈都有与阿月相同的饕餮纹。最前方的男人转身时,陈宇惊呼出声——那分明是照片里年轻的祖父。
"是蛊毒幻境。"阿月咬破指尖,用血在掌心画了道符咒,"跟着我,别被幻象迷惑。"
他们在黑雾中摸索前行,陈宇的手电筒突然照到石壁上的浮雕。画面中,僰人祭司将活人献祭给巴蛇,被吞噬者的后颈都浮现出饕餮纹。阿月的银锁突然发出清越的鸣响,浮雕上的巴蛇眼睛开始转动。
"这是..."阿月的声音突然发颤,"我奶奶的蛊术笔记。"她从石缝里掏出本皮质手册,泛黄的纸页间夹着张泛黄的照片——年轻的祖父和祖母站在青铜门前,祖母怀中抱着襁褓中的婴儿。
陈宇的手电筒扫过照片背景,发现青铜门后的洞穴里堆满黄金。黄金堆上坐着具白骨,白骨胸前的青铜牌与李知州的玉佩如出一辙。
"李知州..."陈宇喃喃自语,"他果然在找这批黄金。"
阿月突然指着黄金堆下的暗格,里面整齐码着染血的账本。陈宇颤抖着翻开,1953年4月15日的记录让他血液凝固:"李知州命人将赈灾款兑换成黄金,埋入僰人祭坛。吴长林愿替陈世昌顶罪..."
雨声突然消失,整个墓室陷入死寂。陈宇的玉佩碎片开始发烫,阿月的银锁发出诡异的红光。他们身后的青铜门缓缓闭合,巴蛇浮雕的眼睛突然迸出两道金光。
"糟了!"阿月将陈宇推向黄金堆,"祭坛在重启封印!"
陈宇在翻滚中瞥见白骨手中的信笺,抽出的瞬间,整座墓室剧烈震动。信纸上,祖父的字迹在灰尘中若隐若现:"雪梅,当你看到这封信时,我己与长林兄长眠于此。黄金是李知州的阴谋,务必将账本交给苗人..."
阿月的银锁突然碎裂,她的瞳孔完全变成蛇类的竖瞳。陈宇看见她后颈的饕餮纹在发光,无数金色蛊虫从她七窍钻出,组成巴蛇的图腾悬浮在空中。
"快走!"阿月的声音变得雌雄莫辨,"我用蛊术撑住石门..."
陈宇抓起账本和黄金,冲向即将闭合的门缝。最后一眼,他看见阿月被金色光茧包裹,与浮雕上的巴蛇逐渐融合。
双生之血
雨林的暴雨中,陈宇瘫坐在泥泞里。他翻开账本,发现每笔黄金交易都对应着李知州与王盐商的密信。当翻到最后一页时,他浑身的血液都凝固了——1953年4月20日的记录写着:"陈世昌长子陈明德私吞黄金,嫁祸苗人..."
闪电划破夜空,陈宇突然想起父亲临终前的话:"若遇到姓吴的苗人...把玉佩还给他们..."他颤抖着摸向胸前,那里空荡荡的。
"原来...都是谎言。"陈宇对着暴雨狂笑,笑声惊起栖息的夜枭。他抓起块黄金砸向树干,树皮剥落处露出个凹陷的树洞,里面藏着用油纸包裹的日记本。
父亲的字迹在闪电中跳动:"1953年5月1日,我在祭坛偷听到李知州的计划。那些黄金根本不是赈灾款,是朝廷用来购买鸦片的黑钱..."
陈宇翻到1953年5月15日:"父亲让我带着账本离开,可我看见黄金堆里的鸦片砖。我...我拿了三块金砖,想给母亲治病..."
"1953年6月3日,苗人开始追杀我。我用黄金买通土匪,伪造了父亲的遗书..."
陈宇的指尖在颤抖,最后一页的字迹被泪水晕染:"儿啊,若你看到这本日记,请务必将黄金还给苗人。为父对不起陈家,更对不起长林叔..."
远处传来此起彼伏的犬吠,陈宇将日记本塞进怀里。他摸出块黄金咬在齿间,血腥气混着铁锈味在舌尖蔓延,像极了阿月苗刀上的血。
"阿月!"陈宇突然嘶吼,声音被雨声吞没。他跌跌撞撞冲向祭坛,却在半途被藤蔓绊倒。手掌按在苔藓上时,他摸到块凸起的石碑——"吴长林之墓"。
墓碑后藏着个陶罐,里面装着半块染血的玉佩。陈宇将其与自己的碎片拼接,完整的巴蛇图腾突然发出刺目金光。雨林在震动中扭曲,青铜门再次缓缓开启。
阿月站在门内,长发无风自动,瞳孔里流转着星辰。她颈间的银锁己化作鳞片,右半边脸颊浮现出蛇形纹路。看见陈宇时,她的表情突然碎裂成痛苦与狂喜的混合体。
"别过来!"阿月的声音带着回声,"巴蛇的意志在吞噬我..."
陈宇踩着满地蛊虫残骸走向她,将黄金与账本放在地上:"我父亲私吞了黄金,但他临终前..."
"临终前?"阿月突然冷笑,"他让你替陈家还债,自己却在病床上安详死去?"她指尖划过脸颊的鳞片,"知道我奶奶怎么死的吗?被你父亲的土匪一枪打爆头颅!"
陈宇踉跄着后退,被黄金绊倒。他的手掌按在账本上,突然发现每笔黄金交易都有"陈明德"的签字。照片从账本里滑落,年轻的父亲站在黄金堆前,腰间别着与李知州相同的玉佩。
"这就是你陈家的血脉。"阿月的瞳孔分裂成无数细小的蛇眼,"自私、贪婪、虚伪..."
陈宇突然抓起块黄金砸向自己额头,鲜血顺着鼻梁流进眼睛。他在血色朦胧中看见阿月的瞳孔收缩,鳞片下的皮肤泛起痛苦的潮红。
"我替父亲还债。"陈宇将黄金塞进阿月手中,"但求你放过无辜的人。"
阿月的指尖在黄金上留下蛇形灼痕,她突然仰天发出非人的嘶吼。整座祭坛开始崩塌,巴蛇浮雕从岩壁上剥离,化作金色巨蟒盘踞在空中。
"带着账本走!"阿月将陈宇推向出口,"去省城找《湘报》的周记者..."
陈宇被气浪掀飞时,看见阿月化作金色流光融入蛇身。巨蟒吞下黄金堆后,张开巨口将整个祭坛吞噬。最后一眼,他看见阿月的银铃碎片落在血泊中,与父亲的玉佩碎片拼成完整的巴蛇图腾。
真相拼图
省城《湘报》的印刷厂里,陈宇将账本拍在周记者办公桌上。油墨味混着硝烟味扑面而来,窗外传来学生游行的口号声:"严惩贪腐!还我湘西!"
"这些黄金..."周记者扶了扶眼镜,"足够买下整个湘西。"他抽出张泛黄的剪报,"1953年的鸦片走私案,主犯李知州被苗人毒死,王盐商暴毙家中..."
陈宇指着账本上的日期:"这些黄金本该用于赈灾,却被用来购买鸦片。"他将父亲的日记推过去,"我父亲私吞了三块金砖,现在..."
"现在你想赎罪?"周记者突然冷笑,"知道为什么苗人二十年都没找上你吗?因为你父亲每年都往祭坛送活人祭品!"
印刷厂的电灯突然熄灭,陈宇摸到腰间的玉佩碎片开始发烫。黑暗中,他听见苗刀出鞘的清鸣,与记忆中阿月斩杀活尸时的声响重叠。
"阿月?"陈宇试探着开口,却被人用麻袋套住脑袋。他在挣扎中闻到熟悉的铁锈味,与祭坛毒雾如出一辙。
再次醒来时,陈宇发现自己被绑在祭坛的青铜柱上。阿月站在他面前,瞳孔恢复了人类的深褐色,但右半边脸颊的鳞片仍在月光下泛着冷光。
"你杀了周记者?"陈宇盯着她染血的苗刀。
"他是王盐商的孙子。"阿月割开他的绳索,"刚才的一切都是演给监听者看的。"她取出个U盘,"账本内容己经上传到国外服务器。"
陈宇跟着她走进密道,墙壁上的浮雕讲述着僰人祭祀巴蛇的传说。当走到"巴蛇吞象"的图案前,阿月突然停住脚步。
"知道为什么我奶奶要逼你爷爷打开青铜门吗?"她抚摸着浮雕上的蛇鳞,"巴蛇不是古神,是僰人用活人祭炼的蛊王。"
密道尽头是个巨大的溶洞,陈宇的手电筒扫过岩壁,发现上面密密麻麻刻着被献祭者的名字。在"吴长林"三个字旁边,赫然刻着"陈明德"。
"你父亲..."阿月的声音突然哽咽,"他自愿代替我爹成为祭品。"
陈宇的手电筒光柱定格在溶洞中央的青铜鼎上,鼎中浮着具穿着民国军装的骸骨。骸骨胸前挂着块金牌,上面刻着"湘西赈灾使"。
"这是..."
"李知州的真身。"阿月用苗刀挑起块腐肉,"他才是真正的祭品。"她指着岩壁上的日期,"1953年4月20日,你爷爷联合我奶奶发动蛊术,将李知州的魂魄困在鼎中。"
陈宇颤抖着翻开父亲的日记,1953年4月21日的字迹让他泪如雨下:"长林叔替我去死,我却偷了黄金。我真是个畜生...我要去祭坛自首..."
阿月将金牌放进鼎中,青铜鼎突然发出嗡鸣。李知州的骸骨化作齑粉,溶洞顶部落下无数黄金,每块都刻着"赈灾"二字。
"这些黄金..."
"是你爷爷用命换来的。"阿月将苗刀插入地面,"现在该让它们回归本位了。"
巴蛇噬日
清晨的阳光穿透雨林,陈宇站在祭坛废墟上,看着村民们将黄金装上马车。阿月站在他身旁,右脸的鳞片在阳光下泛着珍珠光泽。
"你奶奶的蛊术笔记..."陈宇欲言又止。
"她说巴蛇的诅咒会代代相传。"阿月摸着后颈的饕餮纹,"但我们可以选择成为枷锁,或是钥匙。"
远处传来汽车轰鸣,周记者带着警察冲进雨林。陈宇将账本交给为首的警官,看见他腰间的玉佩突然发出红光。
"小心!"阿月将陈宇扑倒在地,警官的配枪突然开火。子弹擦着陈宇耳畔飞过,射中了正欲逃跑的王盐商后人。
"原来..."陈宇看着警官制服下露出的蛇形纹身,"连警察都..."
"这就是你陈家要偿还的债。"阿月的瞳孔再次变成竖瞳,"但这次,我们选择首面真相。"
当最后一块黄金被运往省城时,陈宇看见阿月的银铃碎片在阳光下折射出彩虹。他将父亲的玉佩碎片埋进吴长林墓中,墓碑上多了行新刻的字:"挚友陈明德敬立"。
雨林的风掠过耳畔,恍惚间传来婴儿的啼哭。陈宇握紧阿月的手,看见初升的太阳正从巴蛇山背后跃出。二十年前的暴雨夜,两个家族的恩怨在此刻迎来新生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