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陈宇的手背被吸盘吸得生疼时，后颈突然掠过一丝寒意。阿月的苗刀带着腥风斩断藤蔓，腐肉般的断口处渗出墨绿色汁液，在青砖上滋滋作响。他闻到一股混合着铁锈味的甜腥，像极了三年前父亲咳在绢帕上的血迹。
"小心！"阿月猛地将他拽向石壁，整面墙的鬼面藤突然如活物般扭曲蠕动。陈宇后背贴着冰凉的石壁，看见阿月握着刀柄的指节泛白，额角的汗珠顺着脖颈滑进衣领。她发间的银铃随着动作轻响，与远处滴水声形成诡异的二重奏。
"你陈家的报应。"阿月突然低喝，刀锋重重劈向朱漆棺木。铜钉崩裂声中，棺盖轰然坠地扬起灰尘。陈宇捂住口鼻后退半步，却被棺内景象钉在原地——
尸体胸前的青铜饕餮纹在火把下泛着冷光，与他腰间玉佩上的纹路如镜像重叠。更骇人的是尸体右手攥着半张族谱，泛黄的纸页上，"陈宇"两个朱砂字在摇曳火光中忽明忽暗。
"当年你爷爷为了独吞宝藏，亲手把我爹推进这口棺材。"阿月的声音混着哽咽，苗刀挑起族谱时，陈宇看见她虎口处的旧伤疤，"现在该算算这笔账了。"
墓室深处突然传来机关转动的轰鸣，陈宇腰间玉佩开始发烫。他望着阿月泛红的眼眶，突然想起父亲临终前攥着他的手说的话："若遇到戴银铃的苗人姑娘...要替陈家还债..."
"等等！"陈宇脱口而出，"我父亲说过，陈家亏欠你们..."
"亏欠？"阿月冷笑，银铃随着她的颤抖发出细碎的脆响，"我爹被活埋时，你爷爷往棺材里倒了三桶糯米。我娘抱着襁褓里的我跪在陈家祠堂三天三夜，你祖父连门槛都没让进。"
火把在穿堂风中明灭不定，陈宇注意到阿月脖颈间挂着半块青铜令牌，与他的玉佩材质相同。二十年前父亲曾带他去过湘西，在吊脚楼里见过一位戴银铃的妇人，她抱着啼哭的女婴，反复说着"陈家会遭报应"。
"你母亲...是不是姓吴？"陈宇试探着问。阿月猛地抬头，眼中的怒火被震惊取代。
"你怎么知道？"
"我父亲说，当年有个苗族女子抱着孩子来找他。"陈宇解下玉佩放在地上，"他把这块玉给了你们，说等时机成熟..."
"时机？"阿月突然狂笑，笑声在墓室里激起回音，"等我爹烂成白骨，等我娘咳血而死，这就是你们说的时机？"她挥刀劈向玉佩，却在触及的瞬间被一道金光震开。
陈宇踉跄着扶住石壁，发现墓室西壁浮现出密密麻麻的朱砂符咒。阿月的苗刀深深插入地面，刀柄上的银铃碎成齑粉。她盯着掌心的灼痕，声音突然发颤："这是...你爷爷当年布下的困尸阵？"
轰鸣愈发剧烈，陈宇腰间的玉佩突然迸裂，露出藏在夹层中的羊皮地图。阿月瞳孔骤缩，那上面的纹路与她从小佩戴的令牌完全吻合。二十年前那个暴雨夜的记忆突然清晰——母亲抱着她撞开陈家大门时，族徽在闪电中闪过的就是这种纹路。
"跟我来。"阿月突然拽住他的手腕，冲向墓室深处。陈宇被她带着在石道里狂奔，身后传来棺木炸裂的巨响。他想起父亲临终前咳着血说："如果遇到姓吴的苗人...把玉佩还给他们..."
石道尽头是刻满星图的石门，阿月将令牌按进凹槽，整面墙突然翻转。刺眼的阳光中，陈宇看见阿月发梢的水珠在风中闪烁，像极了母亲葬礼那天，梧桐树上未落的雨。
"这是你爷爷留给我的。"阿月从石缝里掏出个檀木匣子，里面整齐码着地契、银票，还有封泛黄的遗书。陈宇颤抖着展开信纸，祖父力透纸背的字迹刺得他眼眶发酸：
"吴兄弟，当你看到这封信时，我己带着秘密长眠。当年是我猪油蒙了心，为了那批赈灾款陷害你。陈家祠堂的香灰里埋着账本，湘西矿山的收益本该有你一半..."
阿月突然蹲下身，指尖划过匣底的暗格。那里静静躺着块婴儿银锁，与她颈间的半块严丝合缝。她想起母亲临终前塞给她的半块锁片，说等找到陈家后人就能知道真相。
"原来..."她声音沙哑，"我爹不是被活埋，是替你爷爷顶罪..."
陈宇望着远处连绵的青山，突然明白父亲为何总在深夜翻看族谱。山风掠过耳畔，恍惚间传来婴儿的啼哭，与记忆中母亲哄他入睡的歌谣重叠。阿月将银锁挂回颈间，苗刀上的锈迹在阳光下泛着暗红，像极了二十年前母亲跪在祠堂时额角的血。
"现在怎么办？"陈宇打破沉默，指尖着族谱上的朱砂字。阿月盯着匣中的地契，突然抽出火把点燃遗书。火焰腾起的瞬间，她脖颈间的银锁发出清越的鸣响。
"去陈家祠堂。"阿月将银票塞进陈宇手中，"把这些钱分给当年受灾的村民。"她转身走向山涧，发间银铃与溪水声应和，"至于你爷爷的秘密..."
陈宇跟着她的脚步，忽然被树根绊倒。摔在地上的瞬间，他看见石缝中露出半块墓碑，上面刻着"吴长林之墓"。阿月的背影在风中摇晃，他终于明白父亲书房里那幅未完成的山水画，为何总在湘西的山形里添上几缕哀思。
饕餮咒印
陈家祠堂的香灰在陈宇指尖簌簌飘落，露出泛黄的账本。阿月举着火把凑近，烛光照亮账页上密密麻麻的蝇头小楷——每笔矿山收益都被划去，取而代之的是"赈灾款"三个猩红大字。
"这是..."阿月的声音突然发颤，"当年朝廷拨给湘西的三十万两白银？"
陈宇翻到最后一页，祖父的字迹力透纸背："李知州与王盐商联手伪造账册，长林兄替我顶罪，我愧对吴家满门。"泛黄的纸页间夹着半张契约，乙方栏赫然盖着"湘西王"的朱砂大印。
"李知州？"阿月突然冷笑，"就是那个被苗人用蛊毒毒死的贪官？"她指着窗外渐暗的天色，"我娘说过，他死时全身溃烂，眼睛里爬出金线蛊。"
祠堂梁柱上的青铜饕餮纹突然发出嗡鸣，陈宇腰间的玉佩碎片开始发烫。阿月的银锁突然迸发出金光，将墙上的符咒映得通红。
"小心！"陈宇扑过去推开阿月，梁柱上的饕餮头颅竟转动起来，露出黑洞洞的枪口。弩箭擦着阿月耳畔射进供桌，箭头泛着诡异的蓝光。
"是机关术！"阿月翻滚着躲到香案后，苗刀出鞘时带起一串火星。陈宇摸到供桌下的暗格，掏出个青铜盒子，里面整整齐齐码着染血的银票。
"这是..."他突然想起父亲的话，"当年赈灾款被换成了假钞？"
阿月的银锁突然裂开一道缝隙，露出藏在夹层中的羊皮地图。她将地图平铺在地上，与陈宇手中的矿山图纸严丝合缝。两图重叠处，朱砂勾勒的竟是苗族古神"巴蛇"的图腾。
"巴蛇吞象..."阿月喃喃自语，"传说中守护湘西宝藏的神兽。"她指尖划过地图上的朱砂点，"这里...是我爹当年采矿的竖井。"
祠堂外突然传来犬吠，陈宇透过门缝看见几个黑影翻墙而入。为首之人腰间挂着与李知州相同的玉佩，刀柄上的饕餮纹在月光下泛着冷光。
"是王家的人！"阿月低喝，"他们在找矿山图纸！"她将银票塞进陈宇怀里，"带着这些去见老族长，我引开他们。"
陈宇跟着阿月冲出祠堂，却在巷口被十余人围住。为首的中年人抚着山羊胡冷笑："陈家小子，把图纸交出来，饶你不死。"
"王盐商？"陈宇盯着对方腰间玉佩，突然想起账本上的名字，"二十年前你和李知州合谋..."
"不错。"王盐商挥手示意手下包围，"三十万两白银本该是我们的，却被你爷爷这个老东西坏了事。"他阴鸷的目光扫过阿月，"至于这个苗人丫头，和她爹一样碍事。"
阿月突然甩出袖中银铃，清脆的响声惊起栖鸟。王盐商的瞳孔骤然收缩，尖叫着捂住右眼——一只金蚕蛊正从他眼眶里钻出来。
"蛊术？"王盐商踉跄后退，"你娘不是己经..."
"我娘死了，但蛊术还在。"阿月的指尖爬满青黑色纹路，"这是你当年逼死我爹的代价。"她低喝一声，金蚕蛊突然暴长成巨蟒，将王盐商吞入腹中。
陈宇愣在原地，看着阿月脖颈间的银锁发出诡异的红光。她转身时，左眼虹膜竟变成了蛇类的竖瞳。
"别看！"阿月猛地别过脸，"巴蛇的诅咒会侵蚀心智..."
话音未落，她突然跪倒在地，七窍渗出黑血。陈宇扑过去接住她，看见她后颈浮现出与墓室尸体相同的饕餮纹。
"去...去找老族长..."阿月将银锁塞进他掌心，"只有...用苗人古神的血才能破解..."
陈宇抱着阿月冲向吊脚楼，身后传来王家手下的追杀声。他想起父亲书房里那幅未完成的画，画上的巴蛇口中衔着半块银锁，与阿月的锁片严丝合缝。
巴蛇噬日
老族长的吊脚楼里弥漫着艾草的气息。陈宇将阿月放在竹床上，看着老人用银针刺入她后颈的饕餮纹。
"这是当年李知州请龙虎山道士下的咒。"老族长颤巍巍地揭开阿月的衣领，"你爷爷为了自保，把咒印转移到了吴长林身上。"
陈宇盯着阿月后颈的纹路，突然想起族谱上的记载："陈家世代守护巴蛇图腾，每二十年需献祭..."
"不错。"老族长打断他，"当年你爷爷为了独吞宝藏，用吴长林的血破除诅咒。"他从神龛里取出个青铜瓮，"这是你父亲每年送来的祭品，他说陈家终会偿还罪孽。"
瓮中装着半块染血的玉佩，与陈宇的玉佩碎片拼接成完整的巴蛇图腾。老族长将银锁放在图腾中央，突然狂风大作，所有烛火同时熄灭。
"来了！"老族长将阿月推入瓮中，"用你的血唤醒古神！"
陈宇咬破指尖滴在图腾上，整面墙突然浮现出苗人祭祀的壁画。巴蛇的巨口在闪电中张开，将李知州和王盐商的魂魄吞入腹中。
阿月的瞳孔恢复清明时，吊脚楼外传来鸡鸣。陈宇扶着她走出房门，看见晨光中蜿蜒的山路上，无数村民捧着陈家的银票失声痛哭。
"当年的赈灾款..."阿月望着远处的矿山，"原来都被换成了真金白银埋在井下。"
陈宇握紧她的手，看见初升的太阳正从巴蛇山背后跃出。他终于明白父亲为何总在雨天凝视湘西的方向——那里埋着陈家三代人的愧疚，也埋着湘西百姓的生路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