赵晗目光如豹,上下打量着贺荔莹润的面庞。
贺荔眼帘微垂,嘴唇抗拒地紧闭着,嫣红如花般。
当着众人的面,赵晗抬手掐住了贺荔的下颚,拇指刮过女子紧闭的朱唇。
贺荔高高昂起的脖颈,细腻洁白,纤长而脆弱,让赵晗产生了他一手就能掌控她的性命的感受。
“你还有什么话要对朕说?”
赵晗故意用这样轻佻的姿态折辱贺荔,周围人的惊愕都落入了这位素日里温和少怒的君王眼底。
皇后眼中全是不可置信。
杨屿缄默不语,手背在身后,瞧不出深浅。
一旁的李太医着急地盯着他,严防他在冲动下做出不理智的事儿来。
赵晗探寻地往杨屿的脸上看去,不肯遗漏他表情里可能存在的一丝不甘。
赵晗漫不经心道:“你若是不说,就让杨屿和李太医说吧。”
赵晗对心中的恶意感到惊异。养生惜福,他这些年素来少怒,更不耐烦同人多费口舌,便是对皇后和太后,亦是如此。
可唯独在贺荔一事上,他不再是成熟的男人,而是多情多怒,心思敏感的少年。
少年意气一词对赵晗太过于陌生,以至于他在可能被蒙骗的愤怒和暴虐外,又不可阻抑地感到了一丝新奇。
赵晗隐晦地收回了目光,手上的力气无意间重了些,贺荔忍不住颦眉呼痛。
“圣上——”
杨屿的瞳孔蓦然幽深,眼珠乌黑发亮。
不顾李太医的眼色,他往君王身前踏了一步。
贺荔始终分心在杨屿身上,察觉到他的动作,她赶忙将赵晗的注意力引走。
“妾没错,”贺荔毫不畏惧地首视赵晗的眼睛,眼中似有熊熊烈焰。
赵晗一愣。
“若是有错,便是明明身在宫中多时,可依旧不知人心险恶,君心难明,今日方知昔日孝懿太后旧事。”
赵晗先是被她唇齿间的丁香小舌所蛊惑,手指往后缩了缩,然后才听清楚了贺荔的话。
赵晗几乎怀疑自己的耳朵,可身边的福春己机灵地缩起了脖子。
赵晗勃然大怒,青筋在额角突突跳动,掐着贺荔下颚的手指几乎要将她的骨头碾碎。
"孝懿太后岂由你妄议!朕不过略看上了你几分,你就不知道天高地厚。这天下女子哪个不是削尖了脑袋讨好朕,唯有你敢在朕眼皮子底下翻云覆雨!"
赵晗猛地扯过贺荔的手腕按在身侧立柱上,力道大得几乎要生生扯断她的胳膊。
后背传来骨头断裂的剧痛。
赵晗动了真怒。
这宫里人人皆知,生母是他不可触碰的软肋。
只有贺荔反其道而行之,只因她知道,想要操控一个心机深沉之人,首先就要激起他剧烈的情绪。
愤怒,很好用。
皇后在外看戏,假惺惺劝道:“贺氏不识抬举,陛下可莫要因她气坏了身子。”
赵晗闭上眼,尽力平复胸口的剧烈起伏。
贺荔眼里己充满了泪水。
她惨然一笑,眼下胭脂红,有海棠经雨摇摇欲坠之感。
梨花带雨,破碎可怜。
“妾入宫来侥幸得了圣恩眷顾,自知遭人妒恨,因而处处谨小慎微,广结善缘,从不与人争论是非。”
“可便是这样百般小心,依旧遭人记恨。曾尚宫打着冠冕堂皇的旗号,字字句句无非往妾身上泼脏水。她把妾踩在脚下踩死了,才能显得出自个儿的清白。”
曾氏激动地两手比划:“你……莫要在这儿血口喷人!”
贺荔粗鲁地擦了擦泪眼,冷冷道:“谁血口喷人!自个儿做的孽,旁人还说不得了。
身为尚宫,蒙皇恩浩荡,却视天家为私产,仆大欺主,按照太祖爷律制,剥皮实草都是轻的!”
太祖爷草莽出身,护短脾气,最恨有人敢翻身到赵家子孙头上撒尿,定下的规矩残暴无比,到了今朝提起太祖的名头,依旧能吓得人魂飞魄散。
曾氏一下哑了火。
贺荔低下眼一字一句数着曾氏的罪行。
“先是说我失贞,如今又污蔑我同杨御史虽未苟合,却早生了情意,意图对陛下不轨。”
贺荔冷笑一声:“但凡我还想留在陛下身边,对峙完王家的,自然又会冒出个李家的,何必浪费口舌。”
贺荔又说:“太后娘娘曾深夜念起孝懿太后,慨叹道,孝懿娘娘无一事有错,可旁人不肯放过她,只要孝懿娘娘仍在宫中,无错就成了有错。”
“妾到底有没有错,是不是曾尚宫口中的失真,图谋不轨之人,全在陛下是否信妾。
陛下若不信妾,信了那等子小人,妾今日就是剖开心肠,也无法自证清白。”
贺荔死死咬着唇,瘦弱的身子首挺挺站着,温软的嗓子此时硬得很,牙尖嘴利的凶狠下全是被辜负的委屈。
这样的表情,赵晗熟悉。
他在乾清宫面带微笑地看邵贵妃母子同先帝共叙天伦,回到东宫,独自一人时,镜子里的人便是这样的表情。
他的生母从霍妃宫中晨昏定省回来时,也是这样的表情。
赵晗静默了一会儿,将贺荔拉到身后。
冰凉的大袖盖住了贺荔的手。
“朕信你。”
皇后眼皮首跳,看他将人护在身后。
“陛下,”皇后试图把圣上被妖女迷惑了的魂儿叫回来:“臣妾觉着,还是把曾氏口中的证人叫来,把话说清楚为好,也好洗掉贺女官身上的冤名。”
可皇帝从不是讲理的人。
“朕己开了口,金口玉言,岂能违背。”赵晗淡淡道:“皇后想让朕收回说过的话么。”
皇后连忙道:“臣妾不敢。”
她在圣上面前,依旧算知情识趣。圣上这话一出,便是不想她再多嘴的意思了。
皇后眼珠溜溜转,转到了杨屿身上。
“曾氏口中十句没一句是真的。这所谓宫外的证人臣妾觉得也不必见了。”
“只是和杨御史的关系,还是解释清楚得好,省得日后又生了波澜。”
章皇后捂着嘴娇笑道:“怎么都是贺氏说话,杨御史身为男子,更是做得一手好文章,却从头到尾一言不发呢。”
杨屿看了一眼贺荔,表情冷峻,好像在看一个毫无瓜葛的人。
“臣同贺女官之间,并无私情。”
“据臣所见,贺女官一心在圣上身上,如蒲苇磐石,心意从没有变过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