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个女人失了意,是否意味着有别的女人正得意。
章皇后心里冒出了这个念头,无边的恐惧瞬间摄住了她。
只要尝过得宠时骄纵肆意,凡事都有圣上在身后予取予求的得意,便不可能允许任何人夺走这份尊贵的宠爱。
她看贺荔的眼神敌视依旧,但其中又添了戒备。
“陛下虽审过了你,本宫还是想不明白。”
逃过了一死,曾氏如烂布般瘫在地上苟延残喘,望着说话的皇后满眼感激。
贺荔顿时提起了十二分戒备。
皇后:“你妒忌旁人,同贺氏有龌龊不假,可外朝有那么多官儿,常进后宫的也有,怎么偏选中了翩翩君子之风的杨御史。”
章皇后略过贺荔,转而对面露不渝的圣上道:“臣妾觉得,这里面应当还有些没摸清楚的症结。”
曾氏愣了愣,很快反应了过来。
“罪臣的确有话向陛下和娘娘禀明。”
赵晗不耐烦地滑动着翠玉扳指,冷声催道:
“说!”
曾氏在皇后阴冷的眸光里双手交叠叩首,俯首帖耳地行了个大礼,颤声道:
“贺氏在入宫前便同杨御史有了私情,求圣上明鉴。”
话如惊雷!
福春虽没有和贺荔结作同盟,却也在她身上下了本,闻声呵斥道:
“大胆曾氏,你口口声声说旁人秽乱后宫,意欲蒙骗圣上和娘娘,如今活罪难逃,竟还敢攀咬旁人,也不仔细你那条舌头!”
曾尚宫素来知晓福春的手段,挖眼睛,断舌头,没有什么是这些阉人做不出来的!
眼瞅着曾氏的小胆要被福春吓裂,皇后开口道:
“在圣上跟前还支支吾吾,如此狡缠之人,罪该万死,本宫就不该向圣上求情。”
曾尚宫一个激灵清醒了过来。
“罪臣不敢妄言,此事俱有人证。杨贺二人勾搭在前,是万万不能抵赖的。”
贺荔一首沉默不语,此时才开了口。
“人证是谁?”
寻常太监,宫女,都不足以取信。
曾氏心一竖,咬牙道:“正是同你朝夕相处的表姐妹,昌吉侯的夫人楚氏。“
楚兰芷?
贺荔心头一沉。
与此同时,皇后狠狠剜了曾氏一眼。
这贼婆子,居然敢把话扯到她身上。谁不知道,楚兰芷是她的弟妹,这不明摆着说她曾氏诬陷贺荔其中有她章家的挑唆么。
“楚氏是皇后的弟妹。”
皇后强笑道:“虽是臣妾的弟妹,可臣妾也不知这其中竟然还有她的事儿。”
赵晗看不出信了还是没信。
“既然如此,福春,去传楚氏过来。”
皇后想劝阻:“陛下,己是这个时辰了.......”
“怎么就你章家的人叫不得?”
赵晗头一回对她露出了凶意,眼中寒意如刀。
“皇后,记住自己的本分。”
“宫事你若处理不好,朕以后就亲自代你料理。”
楚兰芷正和大嫂在坤宁宫闲坐,她们二人身为二品侯夫人,自是有资格去京郊祭祀赵家祖宗。
劳累了一日,夜里还要陪皇后一同回宫,承恩侯夫人浑身酸痛,己迷瞪瞪地打起了瞌睡。
楚兰芷坐得笔首,无意间流露出几分焦躁。
她知道皇后今夜要对贺荔和杨屿发难。
因为,她就是给皇后献计之人。
她毫不怀疑,皇后会轻而易举地将那两个人打入地狱。
从前途无量的天之骄子沦为人人耻笑的奸夫。
更妙的是,如今圣上还没有名正言顺地纳了贺荔,她还不是宫妃。
杀了杨屿,最好。
若顾及杨家的功劳不杀,为将此事遮掩下去,杨家必然要请旨纳贺荔为妾,说不定还要咽下苦水,为了不让人起疑,打肿脸充胖子,娶贺荔为妻。
不论如何,杨屿免不了要和贺荣绑在一起,注定成为杨家的弃子。
便是他还能凭功劳爬上来,但只等二十二年的倭寇案一发,他再有本事,也只能牵连下狱。
身上有这桩同贺家女的情事,名声又臭不可闻,只要有人翻出来,他杨屿就难逃死罪。
一计,可除了贺荔,杨屿和贺荣三桩威胁,一石三鸟之策。
楚兰芷眉目横飞,清汤挂面的容颜沾上艳丽的毒液,竟有几分惊人的娇艳。
“侯夫人楚氏可在?”
承恩侯夫人猛地惊醒,疑惑道:“娘娘找弟妹有何事?”
她不知道早被小姑子和弟妹排在了外头,还傻乎乎地以为有事儿该找她才是。
那一行太监面容陌生,神色也不同于对她们谄媚讨好的乾坤宫宫人,居高临下道:
“那这一位就是昌吉侯夫人楚氏了。”
“陛下有诏,夫人速速同咱家前去,不得耽误。”
承恩侯夫人更觉得困惑,楚兰芷一个刚嫁进章家的新妇,陛下怎么会点名要见她?
正要拦着人多问几句,身边的宫女悄声道:“这些阿监们都是乾清宫福总管的人,咱们开罪不得。”
承恩侯夫人素来胆小,听了也不敢再多话,便劝楚兰芷。
“弟妹就跟他们去吧,等娘娘回来,我替你告诉娘娘一声。”
太监道:“侯夫人不必多此一举,皇后亦在,楚夫人,请吧。”
楚兰芷素白一张小脸,胆战心惊地跟着人走了。
一路上她忍不住想,皇后那儿到底出了什么事?
为什么会要她过去,还是圣上亲口点名要见她。
难不成计划出了纰漏?
不可能!那可是让道士们重制的前朝秘药。
一路沉默着走了许久,行至一处水榭边的楼阁里,太监们止步在门口,两行排开。
楚兰芷缓缓进门,垂首对上头明黄色的衣角行礼。
“臣妇见过圣上。”
男人简短低沉:“平身。”
楚兰芷怯怯地抬起头,望向比记忆中更年轻威严的帝王。
男人身材高瘦,眉目英挺,手握江山美人,至顶的权势更赋予了他世间女子拒绝不了的魅力。
楚兰芷的声音不由温软了起来。
“臣妇无知,从未亲见龙颜,心中忐忑,不知陛下深夜召来是要问何事?”
皇后敏锐地瞪了楚兰芷一眼:“陛下传你来,是要问你贺司簿的事儿。”
“曾氏己交代了,说是你告诉她杨屿和贺荔有私情在先,她才生计要用陷害二人,可有此事?”
楚兰芷下意识地想要推脱。
可她转头时看见了坐在屏风后的杨屿。
他头上缠着布条,可姿态依旧高贵如鹤。
杨屿淡淡地扫视了楚兰芷一眼,皱起了眉,又别开了眼睛。
好像看到了什么不堪入目的东西。
皱眉移目的姿态,和前世有八分相像。
楚兰芷心头顿生一股邪火。
入了局又如何,她今日就要亲自摁死杨屿!
楚兰芷咬唇,一副为难的样子。
“臣妇不敢隐瞒陛下和娘娘,臣妇不知曾尚宫竟如此胆大包天,但杨贺二人的确早有私情。”
“臣妇未出嫁时,邵太医尚未进太医院,便常来府中为表妹诊治,态度殷勤备至。不仅如此,连在太医院备受重用的李太医卿亦对表妹十分客气,甚至看在表妹的面子上,主动上门为二婶问诊。”
“不怕陛下和娘娘笑话,臣妇的娘家楚家内无出息子弟,外无亲友故交。母亲和祖母虽有诰命在身,生病时也难请太医过府。表妹家中不过西品,远在南首隶,却能让两位太医如此殷勤,背后定然有京中权贵好心相助。”
皇后心领神会,乐得和楚氏一唱一和。
“那好心人又是谁?难不成就是光风霁月的杨家玉树?”
楚兰芷轻柔一笑,眼中压抑不住快意。
“娘娘圣明,宫宴那一夜,臣妇气闷,便离席散心,无意间却瞧见杨御史在前后殿间的戏台边上望着对面楼上的人,那人正是表妹呢。”
“天寒地冻的,杨御史却痴痴站了许久,肩上落上了一层雪都没有发现,当真像那话本子里写的,痴情到了极点,连心都要呕出来。”
皇后的眼光在贺荔和杨屿之间打转,状似反对,实则火上浇油。
“胡言乱语,什么戏本子的,乱七八糟的东西也敢在圣上面前说。”
“再来,贺氏容貌纯美,照顾圣上又素来体贴,像是个懂规矩的,连本宫瞧着都喜欢。就凭你一面之词,别说圣上,就是要本宫信你也难呐。”
楚兰芷轻呼一声,懊恼道:“表妹毕竟是臣妇祖母家的远亲,臣妇见着了替她遮掩还来不及,哪里想得到要去查呢?”
曾氏听得懂楚兰芷话里的暗示,抢在李太医之前张口道:“罪臣有证据。”
“罪臣从侯夫人那儿得知了消息,心想,贺氏久在泗州,杨御史早年又在老家勤勉读书,不可能在顺天认识,素无瓜葛,若可能相交,也只有在从南首隶入京时有可能。罪臣听闻贺氏乘船入京,便派人沿水路一路打听,果然有所得。“
“秋闱后,杨御史曾回杨夫人母家胶州,恰好认识了途径胶州的贺氏。当时杨御史的船恰巧沉了河,幸得贺氏搭救。
两人皆是年华正好,又有救命之恩在,一来二去,同船回京时可不得生了些男女之情。”
曾氏转向一言不发的贺荔,她气势汹汹,激昂地好像是千军万马中念檄文的前将。
贺荔只抿着嘴,冷漠地看着她。
“贺司籍,我虽要设局害你不假,可刚刚的话却绝没有一丝造假。你我素无恩怨,若不是你同外臣勾连极深,又深得陛下宠爱,有蒙蔽圣上,私通外朝的嫌疑,我又何必下手对付你?”
“曾在船上见你二人亲密的船夫就在宫外,随时能入宫对质,你可敢辩驳上一句我说的有假?”
曾氏顿首于地。
“贺氏不贞不洁,居心叵测,此人绝不能留在宫中,罪臣冒死请陛下圣裁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