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因贺荔从没有来过宫宴，福春大手一挥，赶着开宴前的两个时辰，特意派了徒弟领着她在安乐殿里逛了一圈。
贺荔拉着小脸发红的悦儿:“有劳喜公公。”
她口中的喜公公连称不敢，白皙的脸皮上起了汗，他不像福春一样叫她贺司籍，而是尊称远比他小的女官为姑姑。
“姑姑和我师父是平辈之交，小子可担不起您这一声公公，您叫我一声三喜子就是了。 ”
安乐殿分作前后二殿，前殿宴饮文武大臣，皇家勋贵，外国使节。后殿则是女眷们吃饭的地方。
虽都是雕梁朱漆，前殿却有三个后殿大，后殿不过是宫廷中某处略大些的正殿，让女人们说说话罢了。
但安乐前殿光是漆案小桌便有数百条，中间围着的空地，据说昔年曾用笼子装过外国使节送上的两只白虎和十余只白鹿。
秀丽的宫人穿梭其间，金犼喷香，玉漏传声，数千盏灯把前殿照得如白昼一般。
前后殿间西有高台，东侧则是给各部乐班伶人备场的地方。
三喜带着她们上了二楼。
二楼竟有一处安静的厢房，门口有个小太监守着，见他们来了，连忙推门请人进来。
“师父特意给姑姑留的地儿，今夜里您就在这儿吃喝歇着，三喜再叫个小旦来清唱，姑姑累了一年，正好趁着今夜闲暇好好歇一歇。”
悦儿满脸喜色，扯了扯贺荔的袖子。
贺荔眨了眨明亮的眼睛，诧异道:“哪能我在这里坐着听曲儿，反让你们在前头辛劳。”
“且陛下若知道了，便是不追责我等，也怕会对福总管心中不满。”
三喜面色轻松道:“姑姑别担心，我师父多精的一人儿，敢让您来这儿歇着，定然是陛下的授意。”
三喜坚决地摁住人。
“圣上怜下的心意，姑姑推拒了反而不美。”
“可是你们……”
三喜见贺荔秀眉蹙起，知道他们私下以为有大造化的这位小女官和皇后不同，是个极谨慎的聪慧人，便笑呵呵地透了个底儿。
“姑姑不用心疼我们，咱们平日在外头不少歇息耍玩的机会。姑姑年纪小，偏偏圣上身边一日都离不得，比我们这些粗笨不顶用的辛苦多了，今日歇一歇，也让我们尽心报答姑姑一回。”
话说到这个份儿上，贺荔只好坐下。
三喜吩咐小太监，严厉道:“小团子，你留这儿好好伺候姑姑，吃的，玩的，都好好安排。”
小团子郑重道:“喜公公放心就是。”
三喜嘱咐了几句，便下楼去了。
悦儿看那碍事的人走了，高兴地在屋子里转起了圈圈。
贺荔忍笑:“就这么高兴？”
悦儿毫不犹豫地点头，忽然意识到是因贺荔在，品级低微的她才能一睹宫宴的盛况。
她一拍脑袋，亲密地依偎过来:“多谢女官，女官果然最得圣心，连那些瞧不起人的公公们对女官都客客气气。”
贺荔哭笑不得，示意悦儿留意自己后边还留着个小太监。
悦儿“啊”了一声，怪自己高兴地昏了头。
小太监并不在意，反而很可爱地笑道:“姐姐说的是，除了对圣上和，福公公即使对两位娘娘也不总陪着好脸色。他老人家对姑姑这样客气用心，可见姑姑绝不是凡人。”
悦儿撇撇嘴。
“我都听说了，他们师徒一遇到圣上心情不好，就让女官上去顶缸，偏女官回回都能让圣上转怒为喜，他们可不得把人当观音供起来么。”
悦儿对福春师徒的行为很是不屑。
贺荔瞪她一眼，语气严厉:“你的胆子是越来越大，我这座小庙怕是留不得你了。”
悦儿不敢再笑，眼圈一下红了，凄惶不己:“女官……”
小团子看贺荔神色坚决，立马懂事地两指并拢发誓:“姑姑放心，小人绝不会在外头乱说一个字，不然只叫小人嘴烂而死。”
悦儿扯着女官的袖子，眼泪挤满眼眶却不敢掉，央求道:“悦儿知道错了，求司簿饶奴婢一次。”
贺荔叹了口气。
悦儿说得其实没错，福春师徒的盘算，贺荔亦心知肚明。但富贵险中求，谁也不想被人当洪水猛兽躲着。旁人躲得远远时，只有她敢上去伺候，皇帝的心自然慢慢向她这儿倾斜几分。
这点她看得到，福春也许也看得到，悦儿却看不到。
悦儿一路跟着她，早算是她的亲信。因她在乾清宫处处顺遂，连带着悦儿的心气也高了些。
“这次就算了，日后不可如此。人常说祸从口出，旁人见我勉强有几分风光，可登高更易跌重，昔日的念氏不就是如此。”
贺荔淡淡地敲打了几句，说得很隐晦，可提到念氏，悦儿顿时明白了。
念氏是被皇后害了的，女官不想锋芒毕露，让皇后出手!
悦儿害怕地缩了缩脖子。
小团子见气氛尴尬，赶忙从身后的圆篓里变出一个食盒，摆出各色点心果饮子。
他甚至还找出了一副牌九。
小团子笑呵呵地招呼:“还有半个时辰才开宴，咱们玩会儿牌吧。”
悦儿擦擦眼，奇道:“三个人也能玩?”
小团子胸有成竹:“怎么不能，太监最熟牌子骰子了，姐姐和姑姑只管听小人的。”
贺荔三人便摸起牌来。
＊＊＊
曾尚宫先骂哭了后殿的几个小宫女，过目了尚宫局递来的单子，又亲自对了一遍座位。
翻完后殿宾客的名单，她便往后殿大柱后的屏风走去。
那里给尚宫局的女官们围了个临时的歇脚处。
有桌子，御膳房也会挑菜来，尚宫每年年宴会有主宴人，既皇后或太后的赐菜。
算是皇家对忙了一年的女官们的犒劳。
曾尚宫她们主要负责后殿女眷，可她也偷偷往前殿看过。
前后都没有看到她想看到的那个人。
曾尚宫问:“贺荔怎么不在?莫不是不知道女官也有宴席。”
贺荔虽然从慈宁宫典仪更职为乾清宫司簿，但尚宫局处挂着的司言一职并没有变，依旧算曾尚宫的下属。
她问一句，倒也不算奇怪。
女官们面面相觑。
贺荔去尚宫局领旨那一日，许多人没见着，再说那时她只是太后身边的宠儿，哪是如今掉入乾清宫后可比的
她们也挺想见人一面。
有女官说:“也许是不知道呢，毕竟是头一年在宫里。”
“毕竟人未必多受圣上喜欢，乾清宫素来规矩森严，许是不愿多事干脆留在宫里了。”
有人驳道:“我可听说，她在乾清宫过得很不错。”
“哦?”
“真的假的，连乾清宫的事儿你都知道？”
那女官不服气:“据说是给圣上进了什么药贴，似乎很管用，因此得了几回赏菜，我是负责御膳房，才听那些太监说的。”
听她这样说，有人顿时心动想结交。
“那咱们要不要找个人去叫一声?”
曾尚宫沉声道:“不许去!”
大家吓了一跳，默默看她。
曾尚宫面容阴沉，没有多解释，径首往后殿外头去了。
她急急地在门口等了许久，才看见皇后的凤辇。
章皇后才下来，就看见曾尚宫站在门口探头，一脸急切。
她诧异地抬起妩媚的脸蛋，问道:“出什么事了?”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