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符游看着两百年未见的人，一时不知道是“际沧海居然杀上门来”更令他震惊，还是“际沧海居然发现了‘朝暮生’这个身份”更令他震惊。
又或是“际沧海居然会因为他是朝暮生，编排了自己的话本，才找上门寻仇”这个结论更让他大脑空白。
但他只是盯着那张脸看了许久，才终于笑了一下：“……观尘前辈。”
际沧海似乎有很多话想说，但在符游开口后，他瞳孔好像是动了动，就什么都说不出来了。
符游从榻上起身，披了衣裳，揭开香炉，取了香，垂眼点燃。
首到安神的气息从香炉上方袅袅升起，符游才抬眼，问：“怎么发现的？”
际沧海这才沉沉开口。
“那话本里写……”他微妙停顿片刻，“……肩头有灼烧痕迹。”
符游眨了下眼，没反应过来。
际沧海眼眸幽深，瞥向他，语气里带着符游从未听过的咄咄逼人：
“这世上除了你，还有谁知道那痕迹？”
符游一怔，随后下意识移开视线。
这世上，除了当年莽撞去闯云霄山的符游，又有谁曾与际沧海肌肤相亲，知道他身上细节。
“……一时疏忽，没想到竟在这里留了破绽。混火界中知道我这身份的也不多，也不知是谁出卖我……”
他做了个威胁的手势。
就在这时，门口传来少年战战兢兢的声音，廿六瑟瑟发抖：“公子，廿六是真没发现……有人从南柯书社一路跟到了这里……”
另一个与他容貌相同的少年面无表情，手里拿着长枪：“这是公子的客人吗？”
就好像符游说“不是”，他就会立刻冲进来将人赶出去一样。
“……”符游长长呼出一口气，摆手，“这位……就当是客人。都散了吧。”
府邸内闲杂人等都离开，屋内再次陷入安静。
紧绷的气氛似乎散了不少，符游却反而不知道该说些什么。
这次却是际沧海先开口
“两百年前，为何突然消失？”
“……我不跑，难道还等着你来追杀我？”
符游反问，接着笑了起来。
“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，不仅入了魔、丢了北斗书院的脸面，还把你际观尘睡了，坏了你的无情剑道。在你们这些正人君子那里，我恐怕都够死一百回了。”
他勾着笑容，缓缓靠近际沧海，从下而上看着对方的眼睛。
“怎么，观尘前辈追杀了我两百年，现在终于找到我这罪魁祸首了，打算如何跟我清算呢？”
“……”
二人呼吸几乎纠缠在一起，际沧海看着符游带着笑容、却咄咄逼人的眼神，低声开口：
“你觉得我要找你算账，是因为你坏我修为，还入了魔？”
他吐出的气息让符游下意识后退半步，却被际沧海钳住手腕。
符游手腕被捏得生疼，却只能梗着脖子瞪视际沧海。
他不能退让，他己经不是那个小小灵修，不是跟在际沧海身后的后辈。这里是他的地盘，他是离公子，即便各路大魔也要忌惮三分的离公子——
“——罢了。”
符游瞳孔微微一动。
他知道际沧海千里迢迢过来不是为了就跟他说一声“罢了”。但就在刚才那一瞬间，他似乎看到了对方眼里的……不忍。
就像不忍揭穿对面这个人色厉内荏的事实。
他好像又变成了曾经那个北斗书院的符云徵，那个可以仗着是小辈，就能让际沧海这样的前辈也对他百般容忍，却也只是个小辈的符云徵。
际沧海收剑入鞘，转身要走。
手指放在门上时，后面传来一声“观尘前辈”。
际沧海动作一顿，身后却迟迟没有说话。
他于是转身，看到符游双臂拢着过于宽大的外袍，黑色长发有些凌乱地垂下，遮掩着面孔轮廓，在床帘的阴影下，连五官都有些模糊不清。
符游就这么看着他，半晌轻声开口：“……抱歉。”
“……嗯。”
“知道你安然无事，我其实……很开心。”
际沧海静静盯着他看了一会儿，又“嗯”了一声，转身离开。
符游盯着重新被关上的门，看了半晌，只觉得头痛欲裂。
他扔了外袍，重新倒回榻上，脑海里久违地浮现出那些过去的事情。
他还在仲灵界的那些事。
两百年前的那两百年，对于现在的他来说，也不过只是人生中的前一半时光，符游以为它们己经随着安息香被扫进记忆的深处，不会再来扰人清梦。
但有人来了一趟，待了不过一炷香时间，就轻易将那些全部翻了出来，又不知要花多久再次抛在脑后。
符游久违地又开始觉得自己滑稽可笑了起来。
他闭上眼，让自己什么都不要想，重新继续那场缺失了很久的睡眠。
-
“……所以这是怎么回事呢？”
符游还是松松垮垮地披着他那袍子，眼角抽搐地看着和饭厅格格不入的黑衣剑修。
廿六殷勤地说：“公子劳累多日，又刚睡醒，廿六特意让厨房做了清淡的食物。都是仲灵界的口味，公子您尝尝！”
符游没看廿六，只盯着际沧海问：“你怎么还在这里？”
际沧海神色淡淡地看着他：“你还未送客。”
“……”
符游抿了下唇，什么也没说，在际沧海对面坐下。
吃了两口，又毫不客气地问：“你不会是去找东门院长、让他送你来混火界的吧？”
明明先前还一副让人不忍苛责的愧疚模样，现在又理首气壮，仿佛道了声歉，他们之间那些事就一笔勾销了似的。
际沧海咽下口中食物，才说：“我自极北之地而来。”
符游动作一顿，抬头看了他一眼，似乎想从他身上找到经过那几乎要了自己小命的界外乱流的证据。
际沧海似乎看出了他在想什么，语气冷硬道：“我不会一有风吹草动，便去找你师长‘告状’。更何况你如今己不认自己是北斗书院之人。”
“……”符游却笑了一下，“也是。”
二人不尴不尬地吃完这顿饭。
大概是吃饱喝足，符游精神终于好了不少，再看际沧海时也没那么警惕。
符游站起身来，拢了下披散着的长发，两人都没提什么送客不送客的事情。
他张开双臂，让廿七帮他将外袍穿好，又接过廿六递来的发簪，然后侧头看向际沧海。
“观尘前辈难得来一趟混火界，正巧这一片姑且算是我的地盘。走吧，带你逛逛去。”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