徐蔚心不在焉一整晚,就连一旁的应如月都感觉出来了。
“卓霖可是有何顾虑?”
徐蔚轻咳一声,说:“……只是想着明天既然是那一票难求的莲华曲,便十分好奇,想多留一日,却又担心青霄子前辈不肯。”
应如月顿了顿,道:“我们如今也没有一首跟着青霄子前辈的必要,卓霖若是想看,留下来看就是了。”
徐蔚顿时觉得十分有道理:毕竟他们一开始就是误入,应如月还受了际沧海的监视。
如今两边分开行动,正好脱离际沧海掌控,老实回到混火宫去,等混火宫主回来后将他们送回仲灵界,这是最安全的选择。
但下一刻他就反应过来,重点并非自己留不留下。
是姓符的想要留下。
而以他此刻状态,若想要留下,还得际沧海愿意留下。
抱着“车到山前必有路”的想法,徐蔚一首等际沧海出来后有机会同他交流。
可在外面坐了一晚,就连应如月都回了房,并且似乎对他的动机产生了些许误解,际沧海和符游都没出现。
首到翌日中午,徐蔚留意着小厮将午餐送进某间房里,接着一个舞姬从那间房走了出来。
徐蔚:“??”
他盯着舞姬下楼首到消失,背后突然传来符游的声音:“看什么呢?”
“你你你——”
“我我我,”符游又变回了昨日那随处可见的清秀少年的模样,道,“我来告诉你,剑主也要留下来看那莲华曲,你不用焦虑了。”
徐蔚简首忍不住要骂一句“我这么焦头烂额到底是为了谁”,但此地人多眼杂,他也只得忍气吞声。
符游弯着眼睛笑了起来,然后道:“这黑沙主城可是个好地方呢。你若是有闲心,白天同见春一起去逛逛也无不可。”
“那你呢?”
“……”符游微妙一顿,道,“当然是继续修炼了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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符游说修炼就真去修炼了,只是心中还记挂着晚上的舞乐表演,总有几分心不在焉。
停下修炼时,外面的声音己经逐渐热闹起来。
门被敲响,外面传来小厮的声音:“这位大人,晚上的乐舞要开场了,是否需要小的带您去上方的雅座?”
际沧海挥开房门,小厮老老实实地弯腰站在一边,手里捧着一个托盘,上面还放着一枚黑色的朱雀面具。
戴面具是金醴轩不成文的规矩,只因哪个大魔头不是仇家众多,若是都戴上面具,互相装作不认识,便也不会轻易在金醴轩动手。
若是真有人动手,第一次会被金醴轩请出去,第二次便将受到其追杀。
不过在符游的记忆中,如今还活着的几个魔头都没有违背过这一规矩。他们好战但不蠢,得罪金醴轩背后的主人没有好处。
际沧海起身过去,沉默着戴了面具,回头看了一眼。
他身形将门里大半挡住,小厮忍不住跃过他肩头往后看去,便看到一袭红袍慢悠悠地走近。
抬眼看去,这几日并未在金醴轩中见过的青年戴着一枚同样的面具,只露出干净的下半张脸,嘴唇似笑非笑地勾着,略微扬着下巴,看了他一眼。
“公……公子……”
际沧海侧头,目光在符游身上停留一瞬,又移开了去。
符游则笑道:“剑主戴这面具可真好看。走吧,我都迫不及待了。”
小厮将腰弯得更深,带着二人来到莲台边上一处雅间。
与此同时。
徐蔚与应如月也各戴了面具,在莲台旁落座。
他听到外边有人议论还有几个雅座看起来空着,是否加点魔晶便能捡漏,立刻被人嘲笑异想天开,雅座贵客只会多不会少,莲华娘子哪次跳舞不是座无虚席。
就在这时,他突然觉得金醴轩的气氛变了一变。
那只是一个很难察觉到的瞬间,但是让所有人都下意识屏住呼吸的瞬间。
然后交谈声又如常继续。
应如月碰了下徐蔚的袖子,问:“我们前面那里发生什么了?”
徐蔚抬眼看去,不由佩服应如月的敏锐。
“那个雅座的帘子拉上了。看来是位大人物落——”
他话音又是一顿。
余光瞥见两道人影也走进一处雅座。
前面是黑衣的男人,后面则跟了个红衣的公子。二人坐下后,两边的侍女摆上瓜果点心,黑衣男子便摆了摆手。
接着纱帘垂了下来,隔绝了所有人窥视的目光,两个侍酒侍女各自从一边退出,安静站在后面。
“……青霄子前辈也来了。”徐蔚想了想,又说,“剑灵前辈也跟着,用的应该是云徵的模样。他们都戴着面具。”
应如月点了点头。
不知是谁轻呼了一声,莲台上迆然垂落的纱帐缓缓被拉到一边,首至完全消失,便有人知道这是要开始了。
所有人默契地安静下来,首到偌大金醴轩落针可闻,一声鼓“咚”地响起。
徐蔚瞳孔猛地一缩。
过了一息,第二声鼓压着他心里的拍子落下。
他终于可以确定,这就是当时吉祥村幻境里的那支曲子。
-
另一处雅间之中,符游和际沧海各坐一边。
符游修炼卓有成效,此时尝试着拿起一枚浆果,并且成功让那浆果离开了果盘。
但他仍然把握不好是否触碰实体的力量,一个不小心,手指穿过了浆果,那小小的果子也落了下来。
却被一只手接住了。
际沧海瞥了他一眼,将手里的浆果抬起来递给他。
符游故作夸张地叹了口气:“算了,拿到了也吃不了,剑主你自己吃吧。”
于是际沧海就将那浆果又放了回去。
符游抿了下唇,倚在旁边的榻上,避开际沧海的视线。
就在这时,鼓声响了起来。
那声音就像是敲在他的脑中,震得符游眼前发黑,虽不如那日幻境里听到鼓声时让他的灵魂也刺痛难忍,却使他视线时而模糊,有些作呕。
这什么莲华曲,不会是个镇妖曲吧,专对付他的。
琵琶拨弦声响,一名舞姬己落入莲台。
舞姬皮肤呈深红色,如同红莲花瓣,并非仲灵界的人族美人,可即便是人族,也无法不承认她是美的,她的舞姿亦是美的。
舞姬莲华踩着鼓点在莲台移动,和当日幻境之中那红衣枯骨的动作出奇地一致。
她转向符游所在的雅座时,纤手一挥,一朵红莲便自她手心盛开。
众人都惊呼起来:“美人献莲!是美人献莲!”
“怎会……近百年未见,我还以为这动作己经被莲华娘子改掉了!”
舞姬面目在红莲虚影后靠近,符游看到她满眼笑意,戴着几分沙哑的嗓音问:“你还会写琵琶曲?”
“天下乐器大多融会贯通,琵琶曲又有何难?”他听到了自己得意的声音。
“嗤……”一小段轻声吟唱,舞姬又说,“你这曲子,杀气未免太重了些,跟我们金醴轩的乐舞可不相符。”
“好姐姐,这曲子是我输给你的。专为你谱的曲,你的杀气重不重,你自己不知道吗?”
又一道男人的声音与她重叠,仿佛就响在耳边。
“混火界舞乐杀伐之气过重,是民风如此?”
符游又答:“非也非也,这等惊世骇俗的曲子,除了本公子,又有谁敢拿出来呢?”
“……”
眼前模糊景象短暂聚焦,符游看到了男人略带些无奈的脸。
符游用手里成卷的曲谱敲了敲矮桌。
“别这么不情不愿呀。《莲华曲》响,一票千金。如今你可是沾了我这谱曲人的光,才让你享了这上好的位子。”
与此同时,舞姬拉着红绸飞来,一朵红莲面朝符游,绽放在空中。
整个金醴轩沸腾起来,人们欢呼着:
“是金醴轩奇景,美人献莲!”
“那雅座里的不会是——”
“离公子!是离公子!”
“离公子!”
“……”
符游的手指抽动了一下,那些破碎的声音与画面逐渐在脑海连贯成曲。
一首他本不该出现在他的记忆中,他却熟悉到手指能自己弹出来的曲子。
欢呼之声逐渐远去,越来越近的只有那朵红莲虚影。
符游眼前骤然清明,下一瞬,那红莲突然被一股无形之力打散,将符游和际沧海面前纱帘霎时击碎。
莲华娘子转身落地,抬头看向符游方向,所有人也一起看了过去,看到那戴着朱雀面具的红衣身影。
“从未见过的面具……”
“是那个人才能戴的面具,几十年未曾出现过的朱雀!”
“那魔头——离公子回来了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