门中弟子接二连三毫无察觉地死去,简直就像是大衍仙门为了逃避际沧海问责而做出的一场戏。
就连际沧海脸上都露出怀疑神色,一旁却传来一道声音。
“余苦露……”
际沧海身侧,符游手指抵着下巴,思索片刻,轻声开口:“我记得这个名字,在程双魂灯下三层。那时的确还亮着。”
他上前两步,低头看着那修士,眼里露出几分怜悯。
“看来这位余道友,是真的死了。”
此时君尧和两位弟子也将余苦露的尸首检查了一番,并未发现什么内外伤或是走火入魔的痕迹,竟像是突然暴毙而亡。
际沧海眉头微微一拧,然后符游的脑袋开始嗡嗡作响。
响的是际沧海的声音:“你觉得程双不是真的死了?”
符游没立刻回答,先是“哎”一声,奇道:“剑主,你会传音了?”
“……”际沧海顿了顿,声音再次响起,“一直都可以,只是你现在才能听到。”
“喔……”符游握了下手掌,心想自从吸收了那魔物真火之后,恢复速度倒是越发快了。
就是一想到之前自已没法听到际沧海传音时,这个人也暗自试了几次,就觉得有些滑稽。
不知是不是这个念头不慎传到际沧海那里去了,符游大脑又嗡地一响,提醒道:“……程双。”
“对,程双。”符游立刻附和,就像刚才瞎想的不是自已似的,“若他真的死了,何必费尽心思将自已的魂灯接续到他倒霉徒弟身上?死不见尸,那就当作没死。”
“接续?你是说换命?”
就在这时,岳知夏也犹豫着开口:“程双长老未必遭遇不测。既然他的魂灯指向这位余师侄,那么有没有可能是……换命?”
“换命之说,听起来玄,但有所记载的不过是交换气运、命格,模糊天道之指向。即便如此,这些已经算是邪法。”君尧说,“然而魂灯联系的并非命格一类飘渺之物,而是和人魂魄相关。若要如此操作,必须将自身魂魄转移到余苦露身上——且不说并没有转移魂魄到活人身上的记载,若是程双真的将自已的魂魄移到他人身上,那活下去的是谁呢?”
“没有记载?”符游一哂,“这可未必。”
际沧海微微侧头,看了过来。
符游:“灵修不知道的术法,魔修未必不知道。即便凡人之躯无法办到,借助神魔之力未必不能——比如程双洞府里那上古文字的残片。”
而他恰好知道一些混火界大魔的邪法,也比在场的所有人更清楚那种禁忌的文字背后的威力。
“你会用这种术法?”际沧海传音问。
“剑主说什么呢,”符游立刻轻笑着否认,“只是基于本剑灵的认知做出的推断罢了。你们要是想查明这程双用了什么手段,何不去请教一下那位‘天下师’呢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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际沧海和君尧还真去了北斗书院。
原本不论是际沧海被下毒,还是疑似凶手之人消失,都不至于两个三千多岁的大能找到北斗书院去。
但事关混火界魔修和几近失传的禁忌文字,这严重程度便是想往大说就往大说了。
“——虽然我看这君尧代门主多半是为了上古文字而来,若是以此为契机学上一两个,不就赚大了。”
符游如此评价,接着又忍不住揣测起来:“这君尧说是长老,但门主令已然交到他手中,整个大衍仙门都在他的掌控之中,怎么会真的对程双这个出窍期的长老所做没有半点察觉?”
际沧海却不赞同地打断了他的背后编排:“君怀瑾并非阴险狡诈之人。”
符游心说好好好,君怀瑾不是,符云徵是呗,你这从来不屑人情世故的人就是容易一根筋。
际沧海又说:“符……游,心眼虽多,本性却也不坏。你不要总是腹诽他人。”
“?”符游气笑了,“我心里想想还不行?剑主不听不就是了。”
际沧海:“你杂念太多,我怎知哪句是你心里所想,哪句是你要说的话?”
“好好,是我的错。”
符游一点也不诚恳地认了错,接着一头钻进剑里,只分出一缕灵识,看着后面君尧的灵舟。
大衍仙门弟子先前在三才榜时曾败于他手,那是个天灵根的天才,却在第一轮就被符游淘汰,或许正是因此,大衍仙门之人和符游的关系向来不算太密切。
符游自知自已确实并不了解君尧其人,准确说来,那些与际沧海同辈之人,已经远远超过了他交往的范围,因此君尧这人居心如何,际沧海确实应当比自已更有数。
但从被下毒开始,际沧海却一直相信自已——符游也是良善之人,这让符游有些心烦意乱。
并非完全是因为际沧海的看法,而是就连符游自已,都不能认为那个行走于世的“符游”是良善之辈。
怎么就这么巧,刚好出现了符游从前熟悉的上古文字,还可能牵涉到符游入魔来到混火界后,从大魔那里了解到的魂魄术法?
“际沧海,”符游用很轻的声音缓缓说,“别看谁都像好人。人也是会变的。”
沉默多时,际沧海和君尧终于来到万象城。
不过离开数日,万象城中气氛却变得紧张许多,街上多了不少穿着其他门派服饰的修士。
际沧海目不斜视,往北斗书院走,路过一处街角,却又听得一阵清脆铃声。
他脚步一顿,侧头看向一边:
一道鹅黄色的身影静静立在茶摊前,带着幂篱,姿态恬然,腰间挂着一枚精致银铃。
应如月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