赵颐如何不知道宗亲们的谋算?倘若遗诏上的继承人,并不是从宗亲里挑选出来的,他们自然会揪着北齐帝的死因,闹将起来。
帝师眉心一蹙,对宗亲们的提议,有些不满。
他与赵颐互看一眼,神色沉敛。
宗亲们见状,心里涌出不好的预感,莫非帝师与赵颐是一伙的?
那遗诏有什么猫腻吗?
或者是,帝师在拖延时间,有意改换遗诏?
这样想着,宗亲们理首气壮地说道:“我们身为宗亲,与列位大臣对陛下的死因存疑,想要当日宣读遗诏,没有不妥之处吧?”
“是啊,择日不如撞日。”诸位大臣附和:“国不可一日无君,如今北齐上下乱成了一锅粥,早日宣读遗诏,请新帝主持朝政。”
帝师环顾众人一眼,不疾不徐地说道:“为遵循祖宗家法,宣读遗诏事宜,需要着礼部布置场地,知会皇室宗亲、朝廷重臣与后宫嫔妃等相关人员,以此表示对先帝的敬重。”
宗亲们你看看我,我看看你,甚至开始交头接耳,愈发笃定遗诏上的继承人不是赵颐,帝师横加阻拦,定然是想要篡改继承人的人选。
“若是陛下寿终正寝,我等自然不会违背祖宗家法。只是陛下遭受奸人谋害,我们总得把真相查明,否则有冤情还没有处理,就怕陛下九泉之下也不会瞑目。”
说到这里,宗亲们提出异议:“还是说,帝师三番五次阻拦我等宣读遗诏,是有什么隐情?”
“帝师只是想给陛下一个体面。”赵颐眸光冷锐地看向宗亲们:“陛下驾崩,尸骨未寒,你们便急着要宣读遗诏。为了达到目的,甚至利用陛下的死因大做文章。若是遗诏不合你们的心意,你们又要说遗诏被篡改了?帝师纵着你们,才罔顾陛下尊称他一声老师。”
宗亲们心思被戳穿,脸色涨得通红:“我们对陛下忠心耿耿,能有什么目的,只是为了查明凶手,除了右柱国之外,是否还有别的同伙。”
说着,他们竖起几根手指立誓:“若是确认遗诏没有问题,我们却为了一己私利,利用陛下的死做文章,便不得好死。”
“既然如此,那便宣读遗诏吧。”帝师看向诸位大臣:“你们做个见证。”
诸位大臣纷纷应声。
帝师指使内阁大学士:“你去取遗诏。”
内阁大学士取来一个长匣子,在众人的注视下,打开长木匣子,取出封存在匣子里的遗诏,缓缓地展开。
宗亲们紧了紧拳头,屏住了呼吸。
内阁大学士声音洪亮地宣读:“朕在位二十三年,钦承列祖圣法,一以敬天法祖,勤政爱民为本,虽兢兢业业,宵衣旰食,然朕身体病弱……而朕之长子楚颐,睿圣自天,英华独秀,入承大统为嗣皇帝……”
宗亲们与诸位大臣面色肃然地听着遗诏,遗诏内容除了北齐帝一生的功绩,治理国家的经验之外,还有对后事的安排。
被点名任命为顾命大臣的朝臣,悬着的心落定,而没有被点名嘱托的朝臣,神色各异,心里都有了各自的盘算。
当听到北齐帝指定的继承人是赵颐时,他们错愕地看向内阁大学士。
宗亲们第一个不相信,其中一个宗亲是北齐帝的堂兄楚明海,从内阁大学士手里抢过遗诏,逐字看了下去,的确是“楚颐”二字,没有篡改过的痕迹,末尾盖有玉玺印章。
“不、不可能。”宗亲们压根不信北齐帝会将皇位给赵颐继承,情绪激愤地说道:“陛下驾崩时,殿内只有帝师与几个文官,再也没有别的人。谁知道这一份遗诏究竟是陛下……”
“慎言。”帝师打断宗亲的话,目光凛冽地看向他们:“广陵王是陛下的儿子,这皇位不传给他,传给谁?”他勾着唇,一字一句道:“你们这些宗亲吗?”
这话充满了讽刺。
“广陵王血统不纯,陛下绝对不会违背祖宗家法,将皇位传给他。”楚明海把遗诏扔在地上,愤懑道:“这一份遗诏就是有问题,我不认。”
被钦点为顾命大臣的朝臣,一个个忍不住站出来说道:“虽然广陵王血脉不纯正,但是他是陛下的亲儿子,在没有更好的选择时,定然是会选广陵王。”
“是啊,陛下这么做是人之常情,换作是我,我也不会越过自己的亲儿子,将家产给侄子继承。”
“亲儿子还在,哪有给外人继承的道理?再说了,帝师一手扶植陛下登基,陛下十分信任帝师,与他共治天下,这一份殊荣史无前例。无论是广陵王继承大统,还是从宗亲挑选,旁人也越不过帝师的地位。他为什么要篡改遗诏呢?”
楚明海无法反驳,但是心有不甘,还想说什么。只见一道银光闪过,脖子一痛,他下意识地伸手捂住,摸到一手黏稠的鲜血。
离得近的人被溅了一脸鲜血,吓得“啊”地尖叫,眼睁睁地看着楚明海栽倒在地上。
众人心脏剧烈地跳动,脸色煞白。
这时,禁卫军进来,将他们团团围住。
众人惊惧地看向帝师,谁也没有料到帝师把控了整个皇宫。
“楚明海扔遗诏,乃是对先帝的大不敬。”帝师眼底透着怒火,冷声说道:“谁若敢抗旨不遵,一律按照谋反处置。”
宗亲们噤若寒蝉。
帝师弯腰捡起遗诏,一一扫视宗亲们,“你们可还有异议?”
众人下意识地往后退一步,拼命摇头。
他们被帝师的铁血手腕震慑住,不敢再有半点异议,生怕多嘴说一个字,禁卫军手里的长刀就会砍在他们的脑袋上。
“既然诸位都没有异议,那便为陛下准备身后事。”帝师点名吏部尚书:“按照礼法,新帝需要为先帝守孝二十七个月,先祖皇帝为了维持朝廷秩序,改为二十七天。既然如此,那便按照先祖皇帝更改的规矩,先帝驾崩二十七后,举行登基大典,有劳礼部尚书筹备一应事宜。”
礼部尚书恭敬地说道:“下官领命。”
帝师命人敲响丧钟,为北齐帝准备祭礼。
等赵颐安排人去云城将沈青檀接进皇宫时,己经是登基大典的前一日,北齐帝也按照吉日下葬了。
赵颐将沈青檀的宫殿安置在熙宁宫,一应用具全都准备妥帖。
沈青檀的月份大了,一路舟车劳顿,属实是累着了。
一入殿,她便疲累地倚在阔榻上。
流月端着一杯温水递给沈青檀:“主子,可要请太医来给您诊脉?”
“我没事。”沈青檀端着茶杯,喝了几口水:“就是有些累。”她轻轻地抚摸着隆起来的肚子,眉眼温柔:“小家伙倒是疼我,回都城的路上,没有折腾我。”
流月笑道:“小主子没少折腾您,西个月了,方才没有再害喜。那几个月,您瞧着瘦了下来,奴婢和听雪担心得不行,几乎忍不住给姑爷送信。”
沈青檀正要开口,燕一从殿外进来:“主母,主子去见帝师了,晚点过来见您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