北齐帝一时间,既不知该恨谁,也不知该怨谁。
倘若当初他听了帝师的劝,不去藏花楼,又怎么会发生这些事呢?
再退一万步讲,就算帝师喝了脏东西,失去了神智,可若是淑妃没有在那一日给仪贞下药,这两人也不会有这么一段孽缘。
谁能想到呢,这世上竟然会有这般凑巧的事情。
但——
仪贞失去了清白,背叛了他,竟然还敢生下一个野种,冒充他的子嗣。
让她丧生野兽之口,当真是便宜她了。
否则定要将她抽筋剥皮,挫骨扬灰。
而帝师的种种作为,更不可饶恕。
“你兢兢业业,殚精竭虑地为朕打理朝政,原来并不是对朕忠心耿耿,而是你早就心怀不轨,把我楚家的江山,视作你的囊中之物。”
北齐帝咬牙切齿地说道:“你很清楚,朕厌弃仪贞,连同她生下的孩子。在这深宫里,没有人庇护他,他压根就活不下去。”
“为了你的野心,你与赵国公里应外合,让赵国公把孩子带去大周抚养。等到孩子长大了,寻到一个时机,你再让朕把孩子接回来,顺理成章地继承朕的江山。”
“好一个瞒天过海,你当真是好算计!”
北齐帝想到自己被帝师耍得团团转,不费一兵一卒地抢走他的江山,便恨不得将帝师千刀万剐、碎尸万段。
“你……”
话刚刚一出口,北齐帝喉咙里涌出一股腥甜,“咯”出一口血。
帝师没有否认自己的野心:“陛下,你膝下没有别的子嗣继承皇位,由谁继承对你来说,也没有什么分别。”
这句话犹如一把利刃,狠狠地刺进北齐帝的胸口。
“你……你做梦……”北齐帝死死地瞪着帝师,对他恨之入骨:“朕……朕还有……齐……齐王……”
“齐王并非皇后所出,贤王是你唯一的亲儿子,却死在了你的手里。”帝师云淡风轻,又在北齐帝胸口扎上一刀:“你是这天下之主,贤王在永庆郡犯的事,究竟有罪,还是无罪,全都是由你说了算。你若是有点魄力,也不至于害死他。”
忽而,帝师笑了:“也对,你的昏庸无能,之于我而言,算得上长处,否则我也不会扶持你称帝。”
北齐帝被刺激得心口绞痛,“哇”的一声,吐出一口血。
这一生,他最恨有人提起他昏庸无能。
可帝师却说,因着他的无能,才辅佐他称帝。
是帝师挑的他。
不是他给帝师权柄。
除此之外,贤王的死,是他这一辈子也无法抹去的痛。
是他判断失误,亲手把儿子送上黄泉路。
当初姜监正的预言,指的并不是贤王,而是帝师燕鹤清。
可惜,他明白得太晚了。
“来人……来人呐……”
北齐帝挣扎着,扯动床帐上的铃铛,试图唤来暗卫和殿外的侍卫,将帝师擒获。
但,无人回应。
首到此时此刻,北齐帝才彻底明白过来,为何帝师敢这么明目张胆地跟他摊牌,原来是养心殿被帝师把控了。
他心里凉了半截,如坠寒渊。
北齐帝不死心,拼命地拉扯着铃铛,将铃铛扯得“叮铛”作响。
因为他还不想死在这儿。
“这楚家的江山,早该物归原主。”帝师冷眼看着北齐帝做着垂死地挣扎,掸一掸衣袖上的浮灰:“你不给,我便只好亲自来取。”
北齐帝神色骇然,活像是见了鬼。
他找了大半辈子的前朝余孽,就在他的身边。
原本以为是他对帝师过度倚重,这才喂大了帝师的野心,妄想着将他们楚家的江山据为己有。
可眼下听着帝师话里的意思,分明就不是这么一回事。
未曾想到,帝师竟然是前朝的人。
而他居然一首没有觉察,甚至养虎为患。
是他瞎了眼,看不清身边的人。
当帝师将迷障拨开。
所有的真相全都浮现出来。
也就是这时,北齐帝全都看明白了。
云城的瘟疫,林家满门被灭的悬案,仪贞失窃的骸骨,齐王的身世之谜,永庆郡的暴乱,贤王之死,以及右柱国意图谋反的谣言……
这些应该全都是帝师的手笔吧?
帝师这么做的目的有二,其一是为了让赵颐在北齐迅速站稳脚跟,其二是为了扳倒政敌,铲除皇室血脉,好让赵颐顺利继承皇位。
北齐帝不知自己是该感到可悲,还是可笑。
他自认为是天下之主。
可到头来不过是燕鹤清……不,应该是宗政昶元手里的一个傀儡罢了。
北齐帝受到了极大的刺激,一口气提不上来,喉咙里发出“嗬嗬”的声音,鲜血不断地往外涌出来。
这时,燕一与几位文官走进内殿。
这些文官,一半是前朝旧臣。
北齐帝瞬间明白了帝师的意图,睁圆了眼睛,死死地盯住帝师。他越是想说话,嘴里的鲜血越是止不住地冒出来,将他一张脸憋胀得发黑,气息也弱了下来。
果然,如北齐帝所料,帝师从袖子里取出一张宣纸,递给大学士:“这是陛下提前授意我草拟的遗诏,你将遗诏整理好,拟定下来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