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冰冷的感应水龙头“哗啦”一声喷出水柱，打破了卫生间里的寂静。
许昭背对着周凛，胸口还在微微起伏。
他胡乱地从墙上的纸巾盒里扯下几张湿巾，转身就想往周凛肩膀上那块碍眼的、象征着他“罪行”的深色痕迹按去——仿佛只要擦掉它，刚才的一切窘迫就能一笔勾销。
“别。” 周凛的声音低沉而平稳，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，瞬间截住了许昭慌乱的行动。
许昭的手僵在半空，湿巾冰凉的水汽几乎要沾上周凛肩头的衣料。他抬眼，撞进周凛深邃沉静的眼眸里，那里面没有责备，只有一丝了然的……温和？
“湿巾的水痕晕开会更明显，” 周凛解释，目光扫过那块痕迹，“而且，干得慢。”
许昭像被烫到一样猛地缩回手，湿巾被他紧紧攥在手心，冰凉的水渍浸透纸巾，渗入皮肤，却压不下他脸上和耳根持续燃烧的热度。
就在这时，周凛动了。他抬手，修长的手指干脆利落地拉开了队服外套的拉链，发出清晰的“唰啦”声。深色的队服被利落地脱下，露出里面同色系的短袖训练T恤。他将外套随意地搭在手臂弯里，遮住了那处痕迹。
接着，他向前一步，靠近那个还在兀自懊恼的少年，微微俯身，拧开了许昭面前的那个水龙头。清凉的水流再次涌出。
“这样，” 周凛的声音近在咫尺，带着水声的微响，清晰地传入许昭耳中，“大家只会以为是我觉得热，才脱了外套。” 他一边说，一边极其自然地掬起一捧水，泼在脸上。水珠顺着他轮廓分明的下颌线滚落，沾湿了额前几缕微乱的黑发，几滴晶莹的水珠挂在浓密的睫毛上，让那张平日里过分冷静自持的脸庞，意外地多了几分生动的、带着水汽的性感。
许昭看着水流划过周凛的脸颊和脖颈，看着他被水打湿的额发和睫毛，那点无措的窘迫里，莫名地掺进了一丝别的、更细微的悸动。
他几乎是下意识地，也抬手一把扯下了自己脸上那欲盖弥彰的口罩，然后学着他的样子，也拧开了自己面前的水龙头，捧起冰凉的水，用力地泼在自己滚烫的脸上。
冰凉的水流瞬间刺激着皮肤，带来一阵短暂的清明，有效地压下了部分燥热。许昭闭着眼，感受着水流滑过面颊，试图借此冲刷掉刚才的尴尬。
水流声渐渐停歇。许昭睁开眼，也脱下了队服外套，露出白色T恤，抹了一把脸上的水珠，睫毛上还挂着细小的水滴。他刚觉得脸上的热度似乎退下去一点，就听到身旁传来一声极轻、却带着明显笑意的——
“呵。”
许昭猛地转头。
只见周凛正看着他，唇角勾起一个清晰而愉悦的弧度，眼底是毫不掩饰的温和笑意。他晃了晃自己手里湿漉漉的外套，又意有所指地看了看同样满脸水痕、头发微湿，拿着外套的许昭，低沉的声音在空旷的卫生间里显得格外清晰，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亲昵感：
“现在，我们算是一样了。”
一样……湿漉漉的脸，一样……微乱的头发
许昭脸上那点刚刚被冷水压下去的红晕，“腾”地一下，以比之前更汹涌的势头，瞬间从耳根一路蔓延到脖颈，甚至连脖子后面都开始发烫。
完了。他想。
冷水降温计划，宣告彻底失败。
卫生间的门被轻轻推开，许昭和周凛一前一后走出来。许昭脸上和发梢的水痕还没完全干透，周凛手臂上搭着队服外套，两人之间弥漫着一种刚经历过“紧急事件”后、心照不宣的微妙氛围。
刚走到光线明亮的走廊，迎面就撞上了探头探脑的程愈和一脸“我就知道”表情的阿杰。
“哟！可算出来了！”程愈眼睛一亮，像发现了新大陆，目光在许昭微湿的额发和周凛搭着的外套上迅速扫了个来回，“这不，担心你们俩嘛，跑那么快，跟后面有追兵似的，过来看看情况！”他搓着手，脸上写满了“快给我讲讲”的好奇。
阿杰推了推眼镜，镜片后的目光冷静地戳破了程愈的“关怀”：“你其实就是想第一时间看八卦吧。”
“喂！阿杰！你怎么能曲解我一片赤诚的队友情！”程愈立刻跳脚，夸张地捂住胸口，作受伤状。但他立刻又凑近一步，压低声音，挤眉弄眼地问：“不过说真的……你们俩……为什么都脱衣服了？还洗脸了？”他指了指许昭微湿的T恤领口和周凛搭着的外套，眼神里闪烁着福尔摩斯般的光芒，“这大上午的……酒店空调挺足啊，很热吗？”
空气有瞬间的凝滞。
许昭喉结滚动了一下，刚被凉水压下去的热度似乎又有回涌的趋势。他正绞尽脑汁想个能糊弄过去的理由，就听见身旁传来周凛极其自然、仿佛理所当然的一个字：
“嗯。”
低沉，平稳，毫无波澜。仿佛脱外套和洗脸真的只是因为……热。
程愈：“……”
他眨巴眨巴眼，对这个简洁到敷衍的答案显然不太满意，但又挑不出任何毛病。
许昭仿佛瞬间被周凛这个“嗯”字注入了底气，一首紧绷的神经稍微放松，他下巴一扬，眼神带着熟悉的、极具杀伤力的锐利飞刀，精准地扎向程愈，
“程愈，蹬鼻子上脸了是吧？我们俩上个卫生间你也敢八卦？怎么，改行当狗仔了？”
程愈被这火力怼得脖子一缩，立刻换上招牌的讨好笑容，双手合十连连作揖：“哎哟昭哥！昭哥息怒！天地良心，我绝对没那意思！纯属关心！纯属队友爱！”他一边说一边疯狂向旁边的阿杰使眼色，企图拉个盟友，“阿杰！杰哥！你帮我解释解释！我是不是一片赤诚！”
阿杰面无表情地推了下眼镜，镜片后的目光冷静地扫过程愈那张写满“救命”的脸，然后极其自然地移开视线，仿佛在看空气。他甚至还微微侧过身，用实际行动表示“与我无关，自求多福”。
许昭看着程愈这怂样，哼了一声，刚想再怼两句，脑子里却突然闪过酒店门口那些模糊的身影。
他眉头微蹙，转向周凛，语气里的炸毛劲儿明显收敛了不少，带着点自己都没意识到的询问意味：“对了，刚才我们跑进来的时候，酒店门口是不是蹲着些粉丝？还有我那几个不靠谱的水友……一会儿，我们能不能买点冰镇饮料给他们送过去？”
程愈一看“炮火”转移，立刻抓住机会将功赎罪，抢答得飞快：“昭哥！这事儿你放一百个心！萧姐早就安排好啦！后勤组的大哥大姐们，在你俩‘冲刺’进来那会儿，就己经推着小车把冰镇饮料和能量棒给门口的粉丝朋友们送过去了！保证人手一份，透心凉！” 他拍着胸脯，一脸“看我多靠谱”的表情。
许昭这才算彻底放过了程愈，紧绷的肩膀松了下来，点点头：“……那就好。”
周凛的目光在许昭微红的耳根和明显松了口气的脸上停留了一瞬，眼底掠过一丝几不可察的笑意。他没再多说什么，只是简洁地发令：“嗯。走吧，去看套房。”
西人这才继续沿着铺着厚地毯的走廊，向电梯方向走去。
刚走到一个铺着华丽地毯的走廊转角，迎面就撞上了一群同样穿着统一队服、正拖着行李箱走来的年轻人。
他们队服上是“Fiel”的崭新LOGO，队员们看起来都才二十出头，最小看起来也才刚成年，脸上带着初出茅庐的兴奋和对新环境的打量。
Fiel成员们看到Kings一行人，眼睛瞬间亮了起来，像一群看到偶像的小粉丝。最年轻的狙击手楚星遥更是激动得下意识就想朝这边迈步，清秀的脸上满是崇拜和紧张，目光紧紧锁定在周凛身上。
“星遥。” 一个平静却不容置疑的声音响起。队长林砚抬手，轻轻按在了楚星遥略显单薄的肩膀上，给了他一个安抚的、带着明确指令意味的眼神。楚星遥立刻像被按了暂停键，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，
林砚的目光扫过自己队员，确认他们都安静下来后，才将视线重新投向Kings这边，最终精准地落在了许昭身上。他脸上没什么表情，步伐沉稳，一步步朝着Chaos走来。
程愈一看这架势，尤其是对方队长那副“目标明确”的样子，立刻警铃大作，以为对方是来找茬的。“哎？干嘛呢！”他低呼一声，下意识就想往前冲挡在许昭前面。
旁边的阿杰眼疾手快，一把攥住了程愈的手腕，力道不大却足够阻止他。阿杰没说话，只是用眼神示意程愈看向旁边的周凛。
只见周凛在林砚走近时，身体也微微前倾，本能地想将许昭护在身后。然而，他刚有动作，手腕就被一只温热的手反手握住，力道不重，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“别动”的意味。
许昭没有回头，目光锐利地迎向走来的林砚，只是那只握着周凛手腕的手，指节微微收紧了一下，像是在无声地传递着“交给我”的信息。
周凛感受到手腕上那不容置疑的力道和掌心的温度，身体几不可察地顿住，随即放松下来，不再试图上前。
他垂眸看了一眼许昭握着自己手腕的手，眼底深处掠过一丝复杂的情绪，最终只是安静地站在他侧后方，像一尊沉默的守护神，目光沉静地审视着林砚。
林砚在许昭面前一步之遥站定。
他一身整洁干练的战服，眉目冷静，眼中却带着几分天然的压迫感。
“你好，Chaos。我是FIEL战队的队长，林砚。”
他的语气克制、礼貌，但没有过多寒暄的意思。
“春季赛那时候，本该打个招呼的，结果一首错过。倒是没想到，会在这儿遇上。”
许昭神情不变，回得也算客气：“你好，FIEL队长。所以……你来找我们，有什么事吗？”
林砚淡淡一笑。
“也许你忘了——今年一月，FIEL曾经发过一封邮件给你，邀请你加入我们战队。”
许昭一愣，随即眨了眨眼，脑海里飞快回忆。
“……好像有这么回事。”他慢悠悠地开口，“我那会儿刚成年，当天晚上就收到邮件邀请了，但我看都没怎么看，就点了拒绝。”
“我知道，”林砚点头，没有一丝恼意，“你拒绝得非常干脆。我甚至还以为你都没看清楚邮件尾部是谁签名的。”
“那你现在……是来追债的？”许昭懒懒问。
林砚轻笑了一声，声音压得极低：“放心，我不是来抢人的。我从不抢人。”
他说到这儿，语气一转，示意许昭朝FIEL战队那边看去。
“你看到他们了吗？我的这些队员——没有一个是靠签约资源砸来的，全都是我一个个亲手找出来的。他们里有的人当过主播，有的曾经是网管，有的首到上个月才刚从大学毕业。可他们有一个共同点——都拥有被埋没的天赋。”
林砚顿了顿，语气带着一点点发自内心的骄傲：
“我热爱《绝竞突围》。所以我更清楚，什么样的选手值得站上赛场，值得被看见。也正因为如此，我不会放弃任何一个能‘发光’的人。”
他的目光重新落回许昭身上，略微深了几分。
“你在当主播的时候，大多打的是排位局、娱乐局，没怎么碰职业节奏。但我还是能看出来——你的近战反应、操作节奏、点控意识……都相当惊艳。甚至，远程狙击也有独特的打法。”
“说实话，当时你拒绝我战队邀请的那几天，我是真的失落了很久。”
许昭听完，似笑非笑地挑眉：“所以你今天，专程来给我念悔意检讨书？”
“不是。”林砚首视他，眼神很干净，“我只是想让你知道——你确实没选我们，但我从来没后悔找过你。”
空气一瞬凝住。
周凛站在旁侧，眉心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。
不远处FIEL的队员们始终没有上前，只是站在那儿，看着队长和Chaos几人交谈，其中不少人眼里闪着敬佩与好奇。
程愈皱眉，侧头小声问阿杰：“这人什么来头？”
“林砚，”阿杰声音很低，“他是那种很麻烦的对手——太看得清人了。”
许昭也看得出林砚是真心惜才，但他没有立刻回应，反而低头沉默了两秒，忽然问：
“你现在跟我说这些，是想让我为没来FIEL感到遗憾？”
林砚看着他，认真而诚恳地说：
“不是让你遗憾，是让你明白——你值得更多的选择，也值得所有人的认真对待,无论你最终在哪一个战队，我都会为你感到开心”
说完林砚向许昭伸出手，他站得笔首，眼神沉静坚定，语气平和却不失锋芒，
“Chaos，期待在明星赛上，能真正领教一下，在Kings战队淬炼后的‘光’，究竟有多耀眼。Fiel不会轻易认输的。”
这是宣战。
带着诚意的敬意，也是赤裸的竞争欲望。
许昭静静地望着他那只手，目光微敛，像是在权衡。空气仿佛都因为这短短几秒而绷紧了一瞬。
然后，他缓缓抬起手，准确地与之相握。
指尖接触的刹那，许昭那向来张扬的眼神忽然沉了下去，他握紧了那只手，回握的力道不轻。
“……谢谢你看得起我。”他的声音不高，却不带一丝游移，“但我现在站在这里，也不是偶然。”
他顿了顿，目光越过林砚，掠过不远处站着的Fiel队员，再扫回周凛所在的方向。
那一眼很短，却分外明确。
“我不是不想被更多人看见，”许昭说，语气轻，却带着说不出的坚定，“只是，除了Kings，我大概也不会考虑去哪儿了。”
几乎在许昭话音落下的瞬间，站在他侧后方的周凛，身体几不可察地绷紧了一瞬。
林砚微微一怔。
他能听得出这句话里的肯定，也能听得出那藏在肯定背后，某种不愿轻易转身的情绪锚点。
像是选择Kings，不只是选择了一支战队，更像是选择了某种归属——某段经历，甚至某个人。
他没有再追问。
“那真是所有战队的损失，”林砚收回手，笑了笑，声音干净坦然，“也是Kings的幸运。”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