深秋的风裹着霜粒掠过青石板路,清婉攥着刚从后山采来的草药,望着村口那棵被炮火削去半面的老槐树发怔。树皮上的弹孔密密麻麻,像极了逸飞后背那些狰狞的旧伤。自从上次从日军手里逃脱,他总说自己命硬,可清婉每次摸着那些疤痕,心口都揪得生疼。
"清婉姐!"言初气喘吁吁地跑来,棉袄肩头还沾着雪粒,"队长说鬼子的增援部队提前到了,大部队转移需要更多时间!"
清婉心里一沉。三天前截获的布防图显示,日军将在今日正午经过村口山道。原本计划的伏击时间被打乱,意味着自卫队要在更不利的地形下作战。她把草药塞进言初怀里:"快去告诉逸飞,我去召集猎户队!"
祠堂里,逸飞正用麻绳捆扎手榴弹。听见脚步声,他头也不抬:"你怎么来了?后山的药......"
"后山的药能救人,可这里更需要我。"清婉抓起墙角的汉阳造步枪,枪管还带着余温,"让我守西侧山梁,那里能打鬼子个措手不及。"
逸飞终于抬起头,目光扫过她缠着绷带的手掌——那是上次藏布防图时留下的伤。他喉结动了动,想说什么又咽下,只把最后两颗手榴弹塞进她背包:"记得留颗给自己。"
这句话像块冰砸进清婉心里。她知道这意味着什么,却还是笑着拍了拍他肩膀:"等打完这仗,你得赔我双新布鞋,上次逃命把鞋底都磨穿了。"
正午的太阳惨白无力,日军的军靴声碾碎枯叶的脆响越来越近。清婉趴在结冰的山石后,瞄准镜里映出日军指挥官胸前的勋章。她深吸一口气,耳边响起逸飞教她射击时的话:"别慌,把准星套在第二颗纽扣上......"
"砰!"第一声枪响划破寂静。日军指挥官应声倒地,队伍顿时乱作一团。清婉迅速换弹夹,瞄准第二个目标。子弹呼啸着掠过耳畔,她却觉得世界突然安静了,只剩下心跳声和扣动扳机的机械声。
"东侧防线撑不住了!"言初的声音混着爆炸声传来。清婉转头望去,只见日军的掷弹筒不断在掩体附近炸开,自卫队的阵地腾起浓烟。她刚要起身支援,却见逸飞的身影突然从战壕里跃起,抱着炸药包冲向日军装甲车。
"卧倒!"清婉撕心裂肺地大喊。爆炸声震得她耳膜生疼,浓烟中,逸飞浑身是血地从弹坑爬出来,手里还攥着半截枪管。日军的子弹追着他扫射,清婉想也没想就冲出战壕,朝着敌人火力点疯狂射击。
"清婉!别过来!"逸飞的吼声被淹没在枪声里。他踉跄着后退,身后是日军的刺刀林。清婉看见言初从侧面冲过去,试图掩护逸飞撤退,却被流弹击中大腿。
千钧一发之际,逸飞突然转身扑向言初。子弹穿透他后背的瞬间,清婉听见自己的惨叫。时间仿佛凝固了,她看着逸飞缓缓倒下,血在雪地上洇开,像朵破碎的红梅。
"逸飞!"清婉冲过去时,日军的子弹擦着她发梢飞过。她死死抱住逐渐冰冷的身躯,摸到他后背温热的血不断涌出,浸透了自己的棉袄。逸飞的睫毛颤动着,染血的嘴角挤出一丝笑意:"媳妇......别怕......守好家......"
"我守着,我守着!"清婉泪如雨下,把脸贴在他渐渐发凉的脸上,"你说过要赔我新布鞋的,你不能说话不算数......"
言初挣扎着爬过来,按住逸飞流血的伤口:"队长!再坚持一下!"可逸飞的目光己经涣散,最后落在远处升起浓烟的村庄,嘴唇翕动着,却再没发出声音。
日军的攻势更猛了。清婉缓缓放下逸飞,从他腰间抽出最后一颗手榴弹。硝烟中,她仿佛又看见那个教她打枪的少年,笑着说:"等赶走鬼子,咱们就成亲。"
"清婉姐,撤吧!"言初拽她的衣袖。
清婉扣住手榴弹的拉环,回头望向漫山遍野的日军。她忽然想起第一次见逸飞时,他也是这样站在村口老槐树下,阳光透过枝叶洒在他脸上,说要让村里人都过上安生日子。
"言初,你带着剩下的人走。"她把沾血的布防图塞进他手里,"告诉大家,这仗还没打完。"
随着震耳欲聋的爆炸声响起,清婉最后的意识里,是逸飞温暖的声音在耳边回荡。老槐树的残枝在火光中摇晃,仿佛在为这场惨烈的伏击送行。而远处,转移的大部队正沿着蜿蜒的山道,朝着黎明的方向走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