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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、青石板上的旧影
暮春的雨丝裹着槐花香，念秋站在私塾窗前，粉笔灰落在蓝布衫上。黑板上"契约"二字墨迹未干，堂下坐着十几个孩子，最小的铁柱正偷偷用树枝在泥地上画纺车。
"先生，外头有人找！"言初的声音从院外传来。念秋转身时，瞥见白墙漏窗外闪过一道藏青色身影——那剪裁笔挺的西装，像极了苏泽去年来信里夹着的毕业照。
木格门"吱呀"推开，潮湿的风卷着新皮鞋的气息涌进来。苏泽站在门槛处，礼帽檐上还挂着水珠，金丝眼镜后的眼睛亮得惊人："念秋姐，别来无恙？"
粉笔"啪嗒"掉在地上。念秋望着眼前清瘦的青年，记忆里那个总蹲在染缸边帮她捞野菊的少年，此刻西装革履，领口别着枚精致的银质徽章。
"苏泽？"她向前半步，又顿住，"你不是在省城律所..."
"实习期满了。"苏泽摘下礼帽，露出整齐的分头，"我申请调回县里，顺路来看看..."他的目光扫过墙上的《民法》摘要，落在念秋腕间褪色的红绳——那是当年他考上法学院时，她亲手编的。
堂屋突然响起骚动。铁柱蹦跳着跑过来："先生！这叔叔的皮鞋会反光！"孩子们哄笑起来，言初赶紧拉住要去摸西装的小宝："没规矩！这是苏律师！"
苏泽蹲下身，从公文包里掏出糖果："叫我苏哥哥就好。"他的银怀表链晃了晃，映出孩子们发亮的眼睛。念秋看着这场景，忽然想起七年前，苏泽也是这样蹲在村口，给逃学的铁柱讲《水浒传》。
二、祠堂前的絮语
雨停时，三人漫步到村头祠堂。苏泽的皮鞋踩在青石板上，发出与布鞋截然不同的声响。言初悄悄扯了扯念秋衣角："嫂子，他这行头...怕是做大官了？"
"律所的制服罢了。"苏泽听见了，笑着解开西装扣，"我现在跟着陈大律师办民生案子，上个月还帮邻村佃户打过租契官司。"他从公文包取出一叠新印的《民法简读》，封面上"念秋校对"西个字是他亲笔写的。
念秋指尖抚过书页，想起去年苏泽来信："秋姐，您整理的乡村案例比法典还生动。"她抬头时，正撞见苏泽凝视的目光，慌忙将书递给言初："你不是想学写契约？这上面..."
"我更想听你们的故事。"苏泽靠在祠堂的石柱上，身后是斑驳的"耕读传家"匾额，"听说女红坊开到县城了？孙掌柜还敢捣乱不？"
言初立刻来了精神，挽起袖子露出淡粉色的胎记："现在他见着我们就绕路！上个月绸缎庄要赖账，嫂子带着我们..."她突然噤声，因为苏泽正专注地看着念秋——看她讲解法条时眼里的光，看她说到激动处无意识的手势。
"多亏了你的律法书。"念秋低头着红绳，"现在村里立婚书、分田产，都要按条文来。"她望向祠堂外的水田，新插的秧苗在风里摇晃，"连保长都开始学打算盘了。"
苏泽轻笑出声，镜片后的眼睛弯成月牙："我就知道，只要给秋姐一本法典，您能把整个村子变成律法学堂。"
言初突然指着远处："呀！小宝又去爬树了！"她冲出去时，裙摆扫过苏泽的裤脚。祠堂里只剩下两人，屋檐滴落的水珠在青石板上砸出细小的水花。
三、暮色中的约定
夕阳给染坊的布幔镀上金边时，苏泽跟着念秋走进女红坊。堂屋墙上挂着各地的订货单，角落堆着《商事契约实务》《妇女权益手册》，书脊都被翻得起了毛边。
"这是上个月给邻县女校的订单。"念秋展开一匹月白色绸缎，"她们要印《婚姻法》图解。"她的手指划过细密的针脚，"言初现在能独立签合同了。"
苏泽拿起案头的算盘，珠子碰撞声里，他轻声说："秋姐，县里想请您去讲乡村律法课。"他看着念秋惊讶的表情，继续道，"您比任何律师都懂，怎么让法条长在泥土里。"
念秋正要开口，院外传来孩子们的笑闹声。铁柱举着野花冲进堂屋："先生！苏哥哥的怀表会唱歌！"苏泽笑着打开表盖，机械八音盒淌出《茉莉花》的旋律，惊飞了梁上的燕子。
暮色渐浓时，苏泽站在村口老槐树下，公文包上沾着念秋硬塞的糯米糕。他望着女红坊透出的暖光，想起临走前念秋说的话："你看，这些法条不再是纸上的字了。"
夜风卷起他的西装下摆，怀表链上的银徽章闪了闪——那是"正义"的篆字，此刻与祠堂的月光、女红坊的灯火，融成同一种温度。
西、余韵悠长
是夜，念秋在灯下批改契约作业。窗棂外传来苏泽教孩子们背法条的声音："'男女平等'，跟我念！"她忍不住微笑，笔尖在纸上洇出个墨点。
陈氏端着热汤进来，瞥见桌上的聘书："县里真要请你去讲课？"老人摸着红绳书签，"苏泽这孩子...跟从前不一样了。"
念秋合上书，烛光映着她发间的野菊簪："他还是那个会蹲在田埂上，给孩子们讲'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'的苏泽。"她望向窗外，月光正给苏泽的西装镀上银边，"只是现在，他的怀表能唱出整个村子的新章程。"
远处传来更夫的梆子声，混着零星的纺车吱呀。念秋翻开《民法简读》，在扉页写下："律法不是枷锁，是让每个人都能站首的拐杖。"墨迹未干时，窗外飘进苏泽的歌声，唱的正是铁柱他们新学的《律法谣》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