保温箱里的婴儿安静地睡着,胸口那枚月牙形胎记在监护仪的蓝光下泛着淡淡的红。苏晚晴隔着玻璃轻抚,指尖在冰冷的平面上描摹那抹弧度——和顾承洲手腕上的疤痕一模一样。
身后传来脚步声,顾承洲端着一杯热牛奶走近,身上还带着风雪未散的寒意。他小心翼翼地将杯子递给她,目光却始终落在保温箱里的小生命上,眼底翻涌着难以言喻的情绪。
“医生说……再观察三天,如果指标稳定,就能抱出来了。”他嗓音沙哑,像是熬了整夜。
苏晚晴没接牛奶,只是盯着他衬衫袖口露出的绷带——那是他砸产房玻璃时留下的伤。前世她从未见过他失控的模样,可这一世,他像是要把前八次轮回里压抑的情绪全部倾泻出来。
“你破产了?”她突然开口,声音很轻。
顾承洲手指微顿,随即低笑了一声:“嗯,钱没了还能赚。”
“为什么?”
“因为……”他抬眸,目光灼灼地望进她眼底,“这一世,你和孩子比什么都重要。”
这句话像一把钝刀,缓慢地剜进苏晚晴的心脏。她猛地攥紧掌心,指甲深深嵌入皮肉。前八世,她曾无数次幻想他能说这样的话,可每一次,他都在她最需要他的时候转身离去。
——第一次轮回,她流产时,他在国外签合同。
——第五世,她难产濒死,他却守在赵明美的病床前。
——第八世,她冲进火场救他,却只换来一句冰冷的嘲讽。
而现在,他站在她面前,眼底是毫不掩饰的疼惜和悔意。
她该信吗?
夜深,病房里只剩下监护仪规律的“滴滴”声。苏晚晴侧躺在病床上,背对着门口,却清晰地听见顾承洲推门进来的动静。
他走路很轻,像是怕惊扰她,可她还是能感觉到他在床边站了很久,久到她几乎要忍不住转身时,他才缓缓俯身,在她发间落下一个极轻的吻。
“晚晴……”他嗓音低哑,像是压抑着什么,“对不起。”
她没动,可眼泪却无声地滑进枕头。
顾承洲的手指轻轻抚过她的发丝,最终只是替她掖了掖被角,转身离开。
门关上的瞬间,苏晚晴终于蜷缩起来,死死咬住嘴唇,不让自己哭出声。
她恨他。
恨他前八世的冷漠,恨他每一次的背叛,恨他让她在绝望里轮回九次……可更恨的是,这一世,她竟然还是无法彻底推开他。
三天后,孩子终于被抱出保温箱。
小小的婴儿被裹在柔软的襁褓里,皮肤仍有些泛红,可那双眼睛却漆黑明亮,像极了顾承洲。苏晚晴小心翼翼地接过,指尖触碰到婴儿胸口的月牙胎记时,心脏猛地一颤。
“他像你。”顾承洲站在她身旁,嗓音温柔得不像话。
苏晚晴没说话,只是低头看着怀里的孩子。前世她从未有机会抱过自己的孩子,每一次,孩子都会以各种方式离开她——流产、夭折、甚至被赵明美设计夺走……
而这一世,这个孩子活下来了。
“给他取个名字吧。”顾承洲轻声说。
苏晚晴沉默了很久,才低低开口:“……顾念。”
顾承洲猛地僵住。
这是他在孤儿院时的名字,从未对外人提起过。
“你……记得?”他嗓音发紧。
苏晚晴抬眸,眼底是深不见底的痛:“第八世,你亲口告诉我的。”
——那是在火场里,她被烈焰吞噬前,他挣脱铁链冲向她,嘶吼着喊出这个名字。
可那时候,她己经听不见了。
出院那天,雪终于停了。
顾承洲一手抱着孩子,一手扶着苏晚晴,小心翼翼地走下医院台阶。她身体仍虚弱,走得很慢,可他却始终耐心地配合着她的步伐。
“车在那边。”他低声说。
苏晚晴没动,只是盯着远处的一道人影——赵明美。
她穿着素白的羽绒服,站在雪地里,目光首首地望向这边。
顾承洲顺着她的视线看去,脸色瞬间冷了下来。他下意识将孩子往怀里护了护,另一只手紧紧握住苏晚晴的手腕:“别怕,我不会让她靠近你们。”
苏晚晴却笑了,笑意不达眼底:“这一世,你选谁?”
顾承洲猛地转头看她,眼底翻涌着剧烈的情绪:“从来都只有你。”
话音未落,赵明美己经走了过来。
“恭喜啊,顾总。”她笑得甜美,目光却阴冷地扫过苏晚晴和孩子,“这孩子真可爱,可惜……活不长呢。”
顾承洲的眼神瞬间变得骇人。
下一秒,苏晚晴抬手,狠狠一巴掌扇在赵明美脸上!
“这一巴掌,是还你第八世推我下楼的债。”
赵明美捂着脸,不可置信地瞪大眼。
苏晚晴却己经转身,从顾承洲怀里抱过孩子,头也不回地走向车子。
“顾承洲。”她背对着他,声音冰冷,“如果你再让她出现在我面前,这一世,我会亲手杀了你。”
车内暖气很足,可苏晚晴却觉得浑身发冷。
顾承洲坐在驾驶座,沉默地启动车子。后视镜里,他的眼神晦暗不明。
“她活不过这个冬天。”良久,他才低低开口。
苏晚晴猛地抬头。
“这一世,我不会再让任何人伤害你们。”他嗓音很轻,却带着令人胆寒的决绝。
苏晚晴抱紧孩子,没说话。
窗外,雪又开始下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