忧与爱苦与乐

第80章 争取教育的机会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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书名:
忧与爱苦与乐
作者:
不会跳舞的大笨熊
本章字数:
6634
更新时间:
2025-07-09

日子像村口那条浑浊的小河,裹挟着泥沙与叹息,无声地流淌。姚磊在摇窝里的安静懂事,渐渐变成了在田埂上、灶台边默默帮衬母亲干点力所能及小活的乖巧。他长高了,瘦削的小身板开始抽条,那双像极了兰红霞的眼睛里,对书本和外面世界的渴望,如同春草般悄然滋长,越来越难以掩饰。

终于,姚磊到了该背着书包走进学堂的年纪。村里小学开学报名的日子临近,那薄薄一张写着“学杂费”的纸条,却成了兰红霞心头一座沉重的大山。

钱。

又是钱。

丈夫姚福生依旧杳无音信,偶尔托人捎回的口信永远是“快了”、“再等等”、“马上就有大钱”,像挂在驴子眼前的胡萝卜,永远吃不到嘴里。姚家公婆自顾不暇,二弟媳姚张氏更是冷眼旁观,巴不得看笑话。指望姚家,是痴人说梦。

兰红霞的目光,最终只能投向那个她曾拼尽全力逃离、又带着无尽复杂情感的地方——娘家。

她牵着姚磊的手,踏上了那条熟悉又陌生的回娘家的土路。姚磊的小手在她粗糙的掌心里微微出汗,孩子似乎也感受到了母亲脚步的沉重和空气中弥漫的紧张。

娘家的小院依旧破败。母亲正坐在门槛上搓麻绳,父亲在墙角闷头修着锄头。弟弟妹妹早己成家,各自奔忙,院子里冷清了许多。

兰红霞拉着姚磊,站在院门口,喉咙发紧,手心冰凉。她深吸一口气,艰难地开口:“爹,妈……磊磊……该上学了。”

母亲抬起头,浑浊的眼睛扫过她,又扫过怯生生站在她腿边的姚磊,没说话,只是继续搓着麻绳,动作带着一种麻木的迟缓。

父亲头也没抬,只从鼻腔里“嗯”了一声,像是没听见。

兰红霞的心一点点沉下去。她攥紧了姚磊的手,指甲几乎掐进自己的肉里。她往前挪了一小步,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:“学杂费……要钱……家里……实在拿不出来……福生他……指望不上……”

“没钱!”母亲终于开口了,声音干涩,带着一种根深蒂固的冷漠和疲惫,“家里啥光景你不知道?哪有钱供娃上学?再说,男娃识几个字有啥用?早点下地干活是正经!”

这话像一盆冰水,兜头浇在兰红霞心上!也浇在了姚磊那双充满渴望的眼睛里!孩子的小脸瞬间白了,下意识地往母亲身后缩了缩。

兰红霞只觉得一股血气猛地冲上头顶!母亲那句“男娃识几个字有啥用”,像一把生锈的钝刀,狠狠剜开了她心底那道从未愈合的、关于“老大不让上学”的伤疤!压抑了二十多年的委屈、不甘和愤怒,在这一刻如同火山般喷涌而出!

她猛地抬起头,眼睛死死盯着母亲那张刻满风霜、写满麻木的脸,声音陡然拔高,带着一种近乎凄厉的控诉:

“识字没用?!”

“当年你们不让我上学!说女娃认字没用!只让弟弟妹妹上!我认了!我认命了!我给你们当牛做马!我活该不识字!活该被人欺负!活该连娃的学费都凑不齐!”

她越说越激动,眼泪不受控制地汹涌而出,声音哽咽却字字如刀:

“可你们欠我的!你们欠我一个识字的机会!”

“现在我的娃要上学!我不想他跟我一样!大字不识一个!被人骗!被人瞧不起!一辈子困在这泥巴地里!像牲口一样活着!”

她指着身后吓得小脸煞白的姚磊,几乎是嘶吼出来:

“他是我儿子!我拼了命生下来的儿子!我不能让他走我的老路!这学!他必须上!”

“你们不帮我……行!就当……就当是还我当年没上学的债!行不行?!”

院子里死一般的寂静。只有兰红霞粗重的喘息声和压抑不住的抽泣声在回荡。父亲停下了修锄头的动作,愕然地看着这个平日里沉默寡言、此刻却像受伤母狼般爆发的女儿。母亲搓麻绳的手僵在半空,浑浊的眼睛里第一次清晰地映出兰红霞那张被泪水冲刷、写满绝望和倔强的脸。

那句“你们欠我的!”像一道惊雷,劈开了母亲心头那层厚厚的、名为“习惯”和“麻木”的硬壳。二十多年前那个清晨,女儿背着破篓子去割猪草时,偷偷望向村小学那渴望又绝望的眼神;那些年女儿默默承担所有家务、照顾弟妹、却永远被忽略的沉默背影;女儿出嫁时那麻木认命的神情……那些被刻意遗忘的画面,此刻无比清晰地翻涌上来,带着迟来的、沉重的愧疚感,狠狠撞击着母亲的心房。

母亲的手微微颤抖起来。她看着眼前这个瘦骨嶙峋、却为了儿子爆发出惊人力量的女儿,再看看女儿身后那个吓得发抖、眼神里却同样藏着对知识渴望的小外孙……一种复杂的、难以言喻的情绪在她苍老的胸膛里翻腾。

许久,母亲长长地、深深地叹了口气。那叹息里,有无奈,有心酸,也有一丝被唤醒的、迟来的母性。她慢慢放下手里的麻绳,佝偻着背,颤巍巍地站起身,一言不发地走进了昏暗的里屋。

兰红霞的心提到了嗓子眼,指甲深深陷进掌心,几乎要掐出血来。姚磊紧紧抱着她的腿,小身体瑟瑟发抖。

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,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。

终于,母亲的身影重新出现在门口。她手里紧紧攥着一个破旧的手帕包,走到兰红霞面前。枯瘦的手指一层层、极其缓慢地打开那层层包裹的手帕。

里面是一小卷皱巴巴、带着浓重汗味和霉味的纸币。

最大面值的是几张五块的,更多的是毛票和分币。母亲用布满老茧的手指,极其缓慢地、一张一张地数着。最终,她将其中一叠稍微厚实点的、大概五十元左右的票子,塞进了兰红霞同样颤抖的手里。

那钱带着母亲的体温,也带着一种沉甸甸的、难以言说的重量。

“拿着……”母亲的声音沙哑干涩,眼神复杂地看了一眼兰红霞,又看了一眼姚磊,“给娃……交学费吧……别……别再说欠不欠的了……”

兰红霞看着手里那卷浸透着汗渍、显然是从牙缝里抠出来的钱,再看看母亲那张瞬间又苍老了几分的脸,眼泪再次决堤!她“噗通”一声跪倒在满是尘土的地上,紧紧攥着那五十块钱,额头抵着冰冷的泥地,泣不成声:“娘……谢谢娘……谢谢……”

那一声“谢谢”,包含了太多太多。有拿到钱的感激,有对母亲终于肯正视那份亏欠的释然,更有一种跨越二十多年时光、终于为儿子撬开命运缝隙的悲怆与心酸。

姚磊看着跪地痛哭的母亲,又看看沉默的外婆,小小的眼睛里充满了懵懂和恐惧,也跟着哇哇大哭起来。

兰红霞抹了把眼泪,拉起儿子,对着父母深深鞠了一躬,攥紧那救命的五十块钱,转身拉着姚磊离开了娘家的小院。她没有回头,但每一步都走得异常沉重。那五十块钱像一块烧红的烙铁,烫着她的掌心,也烫着她的心。它买来的,不仅仅是儿子入学的资格,更是她向命运讨还的、迟到了二十多年的、关于“识字”的一点点微薄利息。

开学那天,天空阴沉沉的。兰红霞给姚磊穿上了用那五十块钱里省下的一点布料,请村里裁缝赶制的一套最朴素的、洗得发白却干干净净的“新”衣服。她牵着儿子的小手,走在通往村小学那条坑洼不平的土路上。

姚磊背着一个用旧布缝制的简陋书包,里面装着崭新的铅笔和本子(也是那五十块钱买的),小脸上是掩饰不住的兴奋和紧张。兰红霞的心却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揪着。她看着儿子小小的身影即将踏入那扇对她而言曾是禁地的校门,眼前模糊了。她仿佛看到了二十多年前那个躲在柴草堆后、偷偷听着学堂读书声的自己。

“磊磊,进去吧。”她蹲下身,替儿子理了理衣领,声音有些哽咽,“好好念书……听老师的话……娘……娘在外面等你……”

姚磊用力点点头,黑亮的眼睛里闪着光:“嗯!娘!我好好念书!将来赚大钱!给你买新衣服!”

儿子稚嫩却坚定的话语,像一道微光,瞬间驱散了兰红霞心头的阴霾。她看着儿子小小的身影,带着那份她从未拥有过的、对知识的渴望和憧憬,一步步走进了那扇改变命运的大门。

当教室里传来孩子们参差不齐却充满生机的读书声时,兰红霞依旧站在校门外那棵老槐树下,久久没有离去。初秋的风带着凉意吹过她单薄的衣衫,吹动她枯草般的发梢。她粗糙的手指无意识地着口袋里仅剩的几枚硬币,那是她接下来几天买盐的钱。

但她的脸上,却露出了一个极其复杂、却又无比纯粹的笑容。那笑容里,有泪水的咸涩,有生活的重压,但更多的,是一种近乎虔诚的满足和希望——她的儿子,终于不用再重复她大字不识、在泥泞中挣扎的命运了。这五十块钱买来的起点,是她用半生屈辱和此刻的孤勇,为儿子在命运的绝壁上凿出的第一道微光。那卷浸透母亲汗渍的五十元纸币,是她用半生沉默从命运指缝里抠出的火种。当儿子背着粗布书包迈进校门的瞬间,荆江平原的风第一次为她吹来了墨香——那是她失落在童年的字,正借由儿子的笔尖,在贫瘠的生命河床上刻下第一道不屈的划痕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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