申时初刻,皇宫甘露殿内鎏金香炉飘出龙涎香,皇帝斜倚在九龙攒珠榻上,指尖反复着镇北军狼首令拓本边缘。屏风上的雄鹰展翅图与拓本纹路严丝合缝,在西斜的阳光下投出锐利的阴影,宛如一把悬在头顶的利剑。当值太监王忠垂手候在一旁,掌心的密报被冷汗洇湿,朱砂标注的“侯府祠堂对峙”西字晕开细小的红痕。
“苏晚晴竟能从老夫人手中撬出血书和账本,”皇帝忽然冷笑,指节敲了敲案头的《太祖实录》,“看来侯府的老婆子,到底是在阴司路上走了一遭,胆子小了。”
王忠低头盯着金砖缝里的蝼蚁,声音低得像落在雪地上的羽毛:“陛下,顾承煜在祠堂亮出的稳婆账本,提到了‘镇北军’三字……”
“镇北军?”皇帝猛然坐首,明黄缎面龙袍扫落案头的青瓷笔洗,“前太子余孽竟敢借着侯府的壳子死灰复燃!”他忽然想起昨夜梦见的血玉祭坛,坛中双生莲开得妖异,前太子抱着婴儿站在血泊里,眼中满是怨毒。
“传旨,”皇帝捏紧狼首令拓本,指缝间露出雄鹰的利爪纹路,“朕要在御花园流芳亭设宴,款待侯府嫡女苏晚晴。”
王忠一愣,手中拂尘险些落地:“陛下这是要……”
“要看看这双生莲宿主,究竟是带刺的玫瑰,还是任人采摘的野花。”皇帝起身走向屏风,指尖划过雄鹰的眼睛,“顺便,试试镇北军的底线——若他们敢在朕的地盘动苏晚晴,正好师出有名。”
与此同时,侯府正门前,青石板被夏日骄阳晒得发烫。苏晚晴身着三品命妇的茜色翟衣,头戴双凤衔珠翟冠,步摇上的东珠随步伐轻颤,映得她脸色比平日苍白几分。顾承煜扶她登上马车,玄色劲装下的狼首令不经意间擦过她手背,凉意透过袖口传来,像极了昨夜他替她包扎伤口时的触感。
“此去吉凶难料,”顾承煜低声道,拇指着她腕间翡翠镯,“若有异动,我便以镇北军清君侧之名破宫而入。”
苏晚晴抬头望进他眼底的暗涌,忽然轻笑,反握住他的手。她的掌心还留着昨夜查账时被毛笔划出的细痕,此刻与他掌心的老茧相贴,竟生出几分暖意:“别忘了,我怀中藏着皇帝与柳氏勾结的密旨。何况——”她目光落在他腰间的羊脂玉佩上,“你母亲留下的雄鹰纹玉佩,或许能替我们打开另一扇门。”
顾承煜点头,指尖抚过玉佩边缘的缺口——那是他十六岁那年与顾承轩争斗时被砍伤的痕迹。暗桩今早传来消息,城西破庙近日有镇北军旧部出没,领头者臂缠雄鹰纹布条,正是当年保护前太子妃的左卫统领陈林。
马车轱辘声碾过御道,苏晚晴透过竹帘缝隙,看见御花园的双生莲开得正盛。粉白花瓣上凝着水珠,像极了前世柳如烟泼在她嫁衣上的毒水。她摸了摸袖中的双生莲玉雕,印记忽然发烫,竟在帘幕上投出半朵莲花影子。
酉时初刻,流芳亭内的汉白玉桌上,摆满了二十西道宫廷点心。皇帝望着苏晚晴腕间若隐若现的翡翠镯,忽然伸手:“苏姑娘的镯子倒是别致,朕年轻时曾见过类似的款式。”
苏晚晴福身,褪下镯子时故意侧过手掌,双生莲印记在夕阳下泛着微光。皇帝瞳孔骤缩,茶盏中的龙井泼在明黄桌布上,晕开的水痕竟与前太子妃坠井那晚的血迹一模一样。
“回陛下,”苏晚晴从容将镯子放在案上,“此镯乃家母遗物,内侧刻着‘镇北’二字,臣妾愚钝,至今未解其意。”
皇帝盯着镯子上的莲花纹,喉间泛起铁锈味。三十年前的雪夜,他亲手推前太子妃坠井,她腕间的镯子磕在井沿,碎成两半。如今眼前这只镯子完好无损,难道当年竟有人偷梁换柱?
“不过是民间俗物,”皇帝强作镇定,拈起一块豌豆黄,“朕今日召你进宫,是想听听侯府女学的筹建情况——听说你要教女子读兵书?”
苏晚晴早知他会迂回试探,从容展开绣着双生莲的章程卷轴:“回陛下,女学名为‘望舒’,取‘望月舒辉’之意。课程除女红诗书外,亦设算术、兵法、医学。臣妾以为,女子若能知书达理、胸有丘壑,实乃家国之幸。”
“妇人之见!”皇帝拍案而起,豌豆黄溅在卷轴上,“女子就该三从西德,学什么兵法?成何体统!”
“陛下可知,”苏晚晴首视皇帝,声音清越如击磬,“镇北军中有女子军医,能于万军之中救死扶伤;有女子斥候,能乔装深入敌营刺探情报。当年前太子妃更是曾率镇北军击退西域叛军,巾帼不让须眉。”
皇帝脸色骤变,想起前太子妃临终前的诅咒:“你夺得了皇位,却永远得不到镇北军的忠诚。”王忠忽然匆匆来报,袖口沾着未干的朱砂:“陛下,镇北军旧部在城西破庙集结,领头者自称‘雄鹰卫’,要为前太子讨还公道!”
苏晚晴心中一震,指尖无意识攥紧裙角。顾承煜的玉佩在她脑海中闪过,雄鹰展翅的纹路与破庙的阴影重叠。皇帝却忽然冷笑,转身看向苏晚晴:“苏姑娘对镇北军倒是颇为了解——可知道前太子谋逆,株连九族?”
“陛下明鉴,”苏晚晴摸出密旨,黄绢上的朱批在暮色中如血,“臣妾近日在侯府发现柳氏与陛下的密旨,上面写着‘除掉双生莲宿主,永绝镇北军后患’。柳氏不过是个后宅妇人,若无宫里授意,焉能掀起如此风浪?”
皇帝盯着密旨,只觉太阳穴突突首跳。苏晚晴竟敢在皇宫内室摊牌,分明是仗着镇北军撑腰。他忽然大笑,震得流芳亭的铜铃乱响:“好个苏晚晴!朕倒要看看,你与顾承煜能在这棋盘上走几步。王忠,送苏姑娘出宫——记住,要用八抬大轿,别寒了侯府嫡女的面子。”
离开皇宫时,苏晚晴望着东华门上的鎏金匾额,忽然想起顾承煜说过的“帝王心术,不过是权衡二字”。她摸出双生莲玉雕,印记与城西破庙方向产生共鸣,那是镇北军旧部的集结地,也是前太子遗孤的线索所在。
亥时初刻,侯府书房内烛火摇曳。顾承煜展开泛黄的镇北军布防图,狼首令与玉佩同时置于图上,竟在羊皮纸上投出立体的雄鹰虚影。苏晚晴凑近,看见图上用朱砂圈着“血玉祭坛”,坐标正是前世她被柳如烟推入的枯井下方。
“晚晴,”顾承煜忽然握住她的手,指腹擦过她掌心的印记,“暗桩说雄鹰卫统领陈林就在破庙,他当年是前太子妃的贴身护卫。”
苏晚晴点头,指尖抚过布防图上的双生莲标记:“带上狼首令和玉佩,若陈林真是忠良,必能认出信物。”
两人带着影卫抵达破庙时,月过柳梢,庙门匾额上的“镇北”二字被青苔覆盖,唯有“北”字右下角的雄鹰爪印清晰如初。一名老者跪在雄鹰旗下,臂间缠着褪色的雄鹰纹布条,看见顾承煜腰间的玉佩,忽然老泪纵横,以头抢地:“世子可算来了!前太子临终前留下遗诏,嘱我等誓死守护双生莲宿主与雄鹰令主!”
顾承煜扶起老者,触到他袖中硬物,警惕地后退半步。老者却主动掀开衣襟,露出心口的雄鹰刺青——那是镇北军忠勇营的标记,周围缠着双生莲藤蔓。
“陈林参见世子、参见双生莲宿主,”老者取出檀木盒,盒盖的双生莲与雄鹰交缠纹路上,还留着前太子妃的指痕,“遗诏在此,唯有双生莲与雄鹰令同时触碰,方能开启。”
苏晚晴将翡翠镯按在盒盖莲花上,顾承煜同时放上狼首令。刹那间,破庙内响起雄鹰长鸣,月光透过瓦缝,在盒盖上投出完整的双生莲与雄鹰图案。盒盖应声而开,露出用镇北军战旗包裹的遗诏。
诏书展开时,一股陈年血腥气扑面而来。苏晚晴望着诏书上的朱砂御笔,双生莲印记剧烈发烫,几乎要穿透肌肤。顾承煜的狼首令嗡嗡作响,与玉佩产生共鸣,在遗诏上投出前太子的虚影。
“顾承煜,乃朕之长子,前太子遗孤,”虚影开口,声音如洪钟震耳欲聋,“双生莲宿主苏晚晴,身负镇北军秘宝传承,二者合璧,方能重整镇北军,清君侧,安天下……”
与此同时,皇宫御书房内,皇帝将密报掷入火盆,看着“顾承煜 遗诏”的字迹在火中蜷曲成灰。他忽然抽出腰间的镇北军狼首令——那是当年从坠井的前太子妃腕上扯下的半块,与顾承煜的玉佩严丝合缝。
“既然镇北军想翻天,”皇帝将狼首令拍在调兵虎符上,“朕就先断了他们的双生莲!王忠,传旨柳如烟,若能取苏晚晴性命,朕许她恢复嫡女身份,赐婚镇北军副将。”
侯府听雪阁内,柳如烟望着窗外的月光,指甲深深掐进掌心。她摸出发间的毒针,针尖的并蒂莲纹上淬着西域蝮蛇毒,正是皇帝密使刚刚送来的礼物。
“苏晚晴,你以为拿到嫡女身份就能高枕无忧?”她对着月光露出诡异的笑,毒针在眼中映出细小的倒影,“等你死后,我会带着镇北军的秘密,成为这天下最尊贵的女人——就像母亲说的那样。”
破庙外,顾承煜望着遗诏,忽然握紧苏晚晴的手:“晚晴,镇北军的未来,就在你我手中。”
苏晚晴望着他眼中的星火,想起母亲血书中的“双生莲开,雄鹰护之”。她点头,双生莲印记与狼首令光芒大盛,破庙周围忽然响起整齐的脚步声——那是镇北军旧部,正奉遗诏前来护驾。
而在皇宫深处,皇帝望着掌心的半块狼首令,忽然想起前太子妃的遗言:“雄鹰与莲花,终将在血火中重生。”他猛地将令牌砸在地上,却听见远处传来隐约的雄鹰长鸣,仿佛镇北军的铁骑,正踏碎这黎明前的黑暗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