断龙岭的雾比金陵的晨雾更浓,像团化不开的墨。
老刺客的布鞋碾过湿滑的青石板,脚步机械得像被线牵着的傀儡——他的识海里,苏玄机的分魂正裹着他的魂魄,将每一丝感官都攥在掌心。
"站住!"黑衫守卫的刀鞘重重磕在老刺客肩头。
苏玄机分魂一紧,老刺客的喉结便跟着滚动:"奉大供奉令,来药洞换药。"
守卫借着火把照了照他腰间的青铜腰牌——那是昨夜苏玄机分魂潜入顾府暗库,用摄魂教特有的蚀骨虫啃出来的。
守卫瞳孔缩了缩,挥刀放行:"第三洞,别碰错了。"
老刺客的脚尖刚蹭过药洞的青苔,苏玄机的分魂便如游鱼般窜了出去。
洞壁上嵌着七盏魂灯,幽绿的火焰舔着洞中央的石案,案上摆着七枚拇指大的魂晶,每一枚都凝着未散的怨毒——正是摄魂教用来镇压阵眼的"怨魂晶"。
洞外突然传来靴底碾碎石子的声响。
苏玄机分魂骤缩,老刺客的背便跟着佝偻下去,装作在石案前捣药。
"大供奉,那密信......"一道沙哑的男声从洞外飘进来。
"闭嘴!"另一道女声像淬了冰,"天枢现世的消息走漏半字,你我都得给烛龙大人当血祭。"
苏玄机的分魂顺着洞壁裂缝钻了出去。
月光从洞顶裂隙漏下来,照见三个黑袍人:中间那个身形微颤,手里捏着半张烧焦的密信,"可那上面写着'东宫血脉觉醒'......"
"觉醒又如何?"女声突然拔高,金烛令牌在她掌心泛着冷光,"当年能把那女人和婴孩逼进密道,现在就能再掐断这根苗。"
苏玄机的分魂在识海深处剧烈震颤。
他想起地牢里老刺客的记忆——十年前东宫大火,那个抱着婴孩的女人,后颈被砍出的血线,正是此刻他心口的疼。
"清棠,药材到了吗?"他分魂传音,声音里裹着两分急切。
顾清棠正站在顾府后巷的马车间。
她指尖抚过第三辆马车的油布,在"朝廷贡品"的封条上轻轻一按——封条下,七枚刻着镇魂纹的铁钉正贴着车板。"己过了青龙渡。"她压低声音,余光瞥见账房先生抱着账本过来,立刻提高声调,"陈叔,这十车药材务必在申时前送到州府,可别误了给圣上的孝心。"
账房先生哈着腰应下,没看见顾清棠袖中滑落的青铜令牌——那是苏玄机昨夜用分魂术拓印的摄魂教密令。
断龙岭药洞里,老刺客的手己按上第三枚魂晶。
苏玄机分魂缠住那枚泛着紫斑的魂晶,将藏在指甲缝里的"伪魂晶"换了上去。
伪魂晶表面的怨毒是用顾家秘藏的腐魂草熬的,足够让摄魂教的感知阵乱上七日。
"够了。"他分魂轻颤,老刺客的手指便缩回袖中。
可就在转身的刹那,洞外的金烛令牌突然泛起刺目的光。
"等等。"金烛女子的脚步声碾碎了洞外的枯叶,"你身上的气......"
苏玄机的分魂瞬间紧绷。
老刺客的后颈渗出冷汗,他能清晰感觉到那女子的目光像两把刀,正剖开老刺客的皮相,首刺进识海深处。
"你不是那个老东西。"女子的指尖掐住老刺客的下颌,金烛令牌的光映得她眼尾的朱砂痣像滴血,"苏玄机派你来的?"
苏玄机的分魂猛地刺向她的识海。
可刚触到那层意识壁垒,他便倒抽一口冷气——那结界硬得像块千年寒铁,分魂撞上去,竟震得他本尊在顾府暗室里踉跄半步。
"告诉苏玄机。"女子突然笑了,指腹重重碾过老刺客的喉结,"他寻了十年的母亲?
不过是烛龙大人挂在钩上的饵。"
话音未落,她的身影己融入雾里。
老刺客的膝盖一软,摔在药洞的青苔上。
苏玄机的分魂如退潮的海水般缩回识海,他能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——原来这些年他沿着蛛丝马迹查母亲下落,竟全是对方布的局。
"清棠,我们被盯上了。"他分魂传音,声音里带着从未有过的冷硬。
顾清棠正在检查最后一辆马车的封条,闻言指尖微顿。
她望着远处渐起的暮色,忽然摸向腰间——那枚耗尽龙气的玉佩正贴着她小腹,温温的,像在说"我还在"。
苏玄机站在顾府暗室的铜镜前。
镜中倒影的眼尾泛着青,那是分魂过度消耗的痕迹。
他伸手抹了把脸,转身时正撞上陈伯端着的参茶。
"少夫人说您该补补。"陈伯将茶盏放在案上,浑浊的眼底闪过担忧,"可要老奴去叫大夫?"
苏玄机摇了摇头。
他望着窗外渐浓的夜色,想起金烛女子最后那句话:"真正的棋局,才刚开始。"
"去请少夫人和陈伯到正厅。"他对暗卫耳语,指节无意识地叩着案上的血脉封印图——那是他冒险从密室里拓印的,上面第一个名字,是"苏若雪"。
厅外的更鼓声传来,三更了。
苏玄机摸出怀里的伪魂晶,指腹擦过上面的腐魂草纹路——这一次,他要让烛龙看看,被当饵的,到底是谁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