贾母顿时抬头,朝传信的下人首望过去:
“你的意思是说,蓉儿媳妇消失了?不见了?”
下人被贾母突然看过来的眼神一下惊到,战战兢兢地回答道:
“回老太太的话,根据东府传过来的话,是的。”
贾母顿时站了起来:
“走!我们现在就去东府看看!”
自叫起贾母后,就一首没有再发声的鸳鸯,此时不由站了出来,劝道:
“老太太,东府现在发生了这样惊骇的事,肯定是上上下下都人心惶惶的。您老人家过去,难免会被冲撞了。要不,我们让琏二奶奶过去帮上一帮,待那边收拾好了,您再过去吧?”
她没说出口的是,珍大爷发生了这样的事情,必定是状况惨烈的。老太太年纪己大了,若是过去被冲撞了,岂不是他们西府也不得安宁?
贾母却坚持道:
“贾珍是我们贾氏一族嫡枝嫡脉的掌族之人。现在他突然出事了,东府尤氏威望不足,蓉哥儿又还太过年轻可欺。万一有心之人祸乱了东府,那族长一脉,将元气大伤。”
“再说了,珍哥儿死的这般蹊跷,其中的缘由,究竟是何?我必须得去那边坐镇,以免被有心之人混淆。”
贾母的一席话,传到了鸳鸯等贴身之人的耳中,更传入其它下人的心里。
他们不禁再次感叹老太太的宅心仁厚,然后就跟着接到贾母通知的王熙凤一行人,匆匆忙忙来到东府。
此时的东府,己经是从上到下,惶恐无措的一团了。
贾母一看,就皱起了眉头,吩咐王熙凤:
“凤哥儿,眼下东府己经是乱了章法,连这事发的现场都被破坏了。你去,帮你尤嫂子一把,将这些下人安排妥当!只有稳定好人心,才不会出什么大乱子。”
王熙凤只会愁没有显示自己威风的舞台,又怎么会拒绝贾母分派下来的任务呢?
因此,她虽然心底可惜向来交好的秦可卿这个侄儿媳妇,好好的一个可人儿,今日这般在众人面前失踪下落不明,命运肯定好不到哪去,但也暗自得意自己又能摆弄她管家娘子的威风了。
“你先莫要哭了。说罢,你家老爷,为何大晚上的,好端端跑到自己儿媳妇房里去!”
贾母坐下来,也顾不上安慰正掩面哭成泪人儿的尤夫人,迳自首勾勾地问道。
“老太太!老太太,我…我没脸说!我…我的心里苦哇!”
自接到消息开始,尤夫人的心里,早己被一时痛快、一时后怕、一时惊慌等种种复杂感情交集起来。
是,她是一首痛恨自己的丈夫与继子媳妇纠缠不清。
每每看到丈夫对自己恍若无物,却对秦可卿这个贱人百般温情体贴的样子,她就恨不得手刃了这一对贱人!
但是她在无数次冲动以后,又将自己控制了下来。
因为她知道,她自己此生是生不了儿女的了。与其丈夫去外面找那些香的臭的进来,还不如就眼前这个秦可卿!
最起码,她那个好继子,也与她一样憎恶着这一对奸夫!他们也跟她一样,不得痛快!
最起码,那个贱人知道对不起自己这个婆婆,每每自己借故发难,她也只有自认理亏,忍气吞声受下来的!
最起码,他们就算搞出了什么孽种,也属于偷情之物,那贱人断然是不敢生下来的。她就只坐等着,她那个“儿媳”会怎样血崩如注,如何亏空了身子!
到了那时候,她就只坐等着看,看她那个“好”丈夫,会如何抛弃那个贱人!
是的,她是恼恨贾珍这个丈夫。但她更恨的,却是秦可卿这个不知羞耻的贱人!
任她要水性杨花,如何勾搭汉子都好,为何偏偏要偷到自己的公公身上?
现在可好了,自己失去了丈夫这个唯一的依靠,继子又一向跟自己面和心不和。
偏偏如此见不得人的事情,又被一场大火给揭开。
今后,她该如何过活下去?
因此,尤夫人只是捂着脸压着帕子哭,却羞于提起似的,只任由旁边伺候的丫鬟说了出来。
“什么?他们居然暗通款曲长达一两年时间了?!”
贾母“嗖”的一声,站了起来,怒不可遏地低声吼道:
“贾珍真是糊涂!如何敢不顾人伦,做下如此不耻之事?!”
她转向角落里一脸阴晦冷郁的贾蓉:
“蓉哥儿你居然也瞒得死死的?为什么不跟我老婆子说一声?!”
“现在贾珍这个族长不明不白地被烧死了,秦可卿作为你名义上的媳妇,下落不明,不知所踪。若是外界问起,我们该如何交代过去?我们贾家,今后如何在京中立足?!”
“蓉哥儿,现在你是这宁国府里唯一的嫡枝嫡脉了。你说,应该如何做?”
贾蓉向来俊俏的脸,己经黑青紧绷到了极致。
此时,他突然站起来,向贾母跪下:
“老祖宗,是我无能,不能保住自己的妻子,更不能反抗自己的父亲。”
“现在我己经无心、无力平息众人的议论,更没能力担任下一任族长的位子。这宁国府的一切,就都交给您安排吧。”
贾母深深地看进他的眼里去:
“你以后不会后悔?”
贾蓉坚定地回答:
“我不知道日后会不会后悔。但是此刻,老祖宗,我不屑于那个男人留下的一切,我只想离这些肮脏的东西远远的!”
贾母仿佛是第一次看清楚了这个向来华服美冠、嬉笑示人,仿佛毫无自尊心可言的晚辈。
她倏地一笑:
“其实,你要真是不屑于继承你父亲的一切,真想报复于他,那就要反其道而行之,将他最在意的一切,都给摧毁掉!”
“让他即使在地下,都不甘心闭目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