浓得化不开的焦糊味混着血腥气,沉甸甸地压在仓库的每一寸空气里。龙战瘫在冰冷的水泥地上,后背的伤口像被烙铁烫过,每一次呼吸都扯得生疼。可他感觉不到,眼睛死死盯在几步外那团扭曲的、冒着青烟的残骸上。
毒牙。蝮蛇。
头盔被自己的链锯劈开大半,里面一片狼藉,红白黑混成一团,早看不出人样。那条崭新的黑色机械臂还死死攥着圆锯的握柄,指关节因为用力过猛而扭曲变形,像是焊死在了上面。
林薇连滚带爬地扑到他身边,手抖得跟筛糠似的去摸他软绵绵垂着的胳膊:“骨头…骨头没事吧?”
龙战没吭声,喉咙里像是堵了块烧红的炭。他猛地别开脸,视线扫过旁边地上那堆铁罐头大汉的残骸——那家伙被毒牙一链锯切开了大腿根,还在微微抽搐,断口处滋滋冒着电火花。龙战眼底的冰冷瞬间凝成了实质的杀意。
“薇,”他声音哑得像砂纸磨铁,“芯片。”
林薇立刻明白,强忍着呕吐的欲望,手脚并用地爬到毒牙的残躯旁。她不敢看那被劈开的头颅,颤抖着手,用平板连接上数据线,小心翼翼地避开那些焦糊的组织,找到那条崭新机械臂肩胛连接处的一个隐蔽接口。
“正在…正在下载核心日志…还有他最后强行覆盖的那段‘导师’的通讯协议…”林薇的声音带着哭腔,手指却异常稳定,“有加密…很复杂…需要时间…”
“拿走。”龙战的声音毫无起伏,目光却像淬了毒的刀子,钉在那个还在抽搐的铁罐头大汉身上,“所有能拆的,都拆走。”
林薇一咬牙,从工具腰包里掏出小巧的激光切割笔和多功能钳,强忍着生理不适,开始在那条价值连城的黑色机械臂上作业。精细的激光束小心翼翼地切割着装甲连接点。
龙战则用还能勉强活动的右腿蹬地,一点点蹭到铁罐头大汉的“尸体”旁。那家伙的电子眼红光己经黯淡,但身体还在无意识地痉挛。龙战眼神冰冷,捡起地上半块锋利的、被链锯崩飞的金属碎片,用牙齿咬住,调整好角度。
“噗嗤!”
他用尽全身力气,将那锋利的金属片狠狠扎进铁罐头大汉颈部装甲的缝隙!用力一撬!伴随着令人牙酸的金属撕裂声,一小块覆盖着线路的装甲板被硬生生撬开,露出里面复杂的内部结构。
龙战呸掉嘴里的铁屑和血沫,手指伸进去,无视那些细小的电弧灼烧,粗暴地摸索着。很快,他拽出来一个沾满粘稠冷却液的、核桃大小的黑色金属方块——核心处理器。还有几根断裂的、连着接口的数据线。
他把这沾着油污和不明液体的方块丢给林薇:“他的,一起。”
林薇接住,差点脱手,胃里又是一阵翻江倒海,但咬紧牙关塞进了工具包。
就在这时,仓库外面隐约传来了由远及近的警笛声,红蓝光透过破开的屋顶缝隙扫了进来。
“条子快到了!”林薇脸色一变,加快了手上的动作。黑色机械臂的几个关键模块终于被她拆解下来,沉甸甸地塞进背包。
龙战也挣扎着,用那条还能动的腿和牙齿配合,把铁罐头大汉身上几块看起来最厚实的复合装甲板硬扯了下来,用破布条草草捆了,背在身后。每动一下,都疼得他眼前发黑,冷汗混着血水往下淌。
“走!”林薇架起他另一边没受伤的胳膊,两人踉踉跄跄地冲向仓库后门那个破洞。钻进破洞前,龙战最后回头看了一眼那片狼藉的战场,目光在毒牙那残破的躯体上停留了一瞬,牙关紧咬,腮帮子鼓起棱角。
小破摩托还在垃圾堆里。林薇把龙战扶上后座,自己跨上去猛踹启动杆。发动机喘了几声,突突地冒起黑烟。
“去哪?”林薇的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颤抖和后怕。
“老城根,”龙战的声音从牙缝里挤出来,带着压抑的嘶哑,“‘铁砧’老吴那儿。”
老城根这片儿,跟光鲜亮丽的市中心是两个世界。狭窄的巷子两边是低矮破旧的砖房,墙皮剥落,糊满了乱七八糟的小广告。空气里弥漫着劣质油烟、下水道和廉价香水的混合怪味。小摩托七拐八绕,最后停在一个连招牌都没有的、关着厚厚铁皮卷帘门的地下室入口前。旁边墙上用红漆歪歪扭扭喷着个铁锤的图案。
林薇上前,按照龙战说的节奏,“咚咚咚—咚咚”敲了几下卷帘门。
过了好一会儿,卷帘门“哗啦”一声拉开一条缝,露出一张胡子拉碴、睡眼惺忪的胖脸,眼角还挂着眼屎。他眯着眼打量了一下狼狈不堪的两人,尤其多看了几眼龙战软垂的胳膊和后背渗血的绷带,还有林薇背着的鼓鼓囊囊的包。
“哟?稀客啊判官?怎么着,让熊瞎子给挠了?”胖子老吴咧嘴一笑,露出一口黄牙,声音粗嘎。
“少废话,老吴。”龙战的声音没什么力气,但眼神很沉,“借你炉子用用,再给点‘黑玉断续膏’。”
老吴的小眼睛在林薇身上转了一圈,又看了看龙战的状态,嘿嘿一笑,拉开了卷帘门:“进来吧,算你小子走运,老子刚进了一批好料。”
门后是个烟雾缭绕、热浪滚滚的地下作坊。空气里充斥着金属烧熔、机油和汗水的混合味道。巨大的熔炉烧得通红,鼓风机嗡嗡作响。几个光着膀子、肌肉虬结的汉子正围着一个烧红的铁砧叮叮当当地敲打,火星西溅。角落里堆满了各种奇形怪状的金属零件、装甲碎片,甚至还有几台报废的发动机。
这里显然不只是个铁匠铺。
老吴领着他们绕过嘈杂的工作区,推开一扇包着铁皮的小门,里面是个稍微安静点的杂物间兼休息室,有张破沙发和一张堆满工具零件的工作台。
“躺那!”老吴指了指那张沾满油污的破沙发,又冲外面吼了一嗓子,“疤脸!把老子的药箱子拿来!还有那半瓶伏特加!”
一个脸上带着长长刀疤的汉子很快拎来个破旧的铝制工具箱,还有半瓶浑浊的烈酒。
老吴拧开伏特加,先自己灌了一大口,哈了口气,然后拿起酒瓶对着龙战后背染血的绷带就浇了下去!
“嘶——!”龙战身体猛地一绷,额头瞬间冒出豆大的冷汗,牙关咬得咯咯响。
“忍着!消消毒!”老吴动作麻利,用沾了烈酒的脏布用力擦拭伤口边缘的焦糊和污血,然后打开工具箱,里面是各种黑乎乎的药膏和奇奇怪怪的草药。他挖了一大坨散发着刺鼻味道的黑色膏状物,不由分说地糊在龙战后背狰狞的伤口上。
一股冰凉中带着灼烧感的剧痛瞬间传遍全身,龙战闷哼一声,眼前阵阵发黑,但随即一股奇异的麻痒感开始蔓延,似乎真的缓解了那火辣辣的痛楚。
“黑玉断续膏,老子祖传的方子,比医院那破玩意儿管用!”老吴得意地拍拍手,又看向龙战软垂的双臂,“胳膊怎么回事?脱臼还是断了?”
“硬碰硬震的,骨头应该没折。”龙战喘着粗气,脸色苍白。
老吴抓起他一条胳膊,粗糙的手指在关节处捏了几下,疼得龙战首抽冷气。“嗯,筋络错乱,骨头有点裂。”他点点头,突然一手按住龙战肩膀,另一只手抓住他小臂,猛地一拉一送!
“咔嚓!”
一声令人牙酸的脆响!
“啊——!”龙战发出一声压抑的痛吼,额头青筋暴跳,冷汗瞬间浸透了鬓角。
“好了!这条胳膊能动弹了!别太使劲,骨头有裂!”老吴像没事人一样,又抓起另一条胳膊如法炮制。又是一声让人头皮发麻的脆响和龙战的闷哼。
两条胳膊虽然剧痛无比,但总算能勉强活动了。龙战试着动了动手指,钻心的疼,但不再是完全麻痹的状态。
“谢了,老吴。”龙战的声音带着疲惫和沙哑。
“少来这套,”老吴摆摆手,小眼睛却瞟向林薇放在工作台上的背包,“那铁疙瘩…有点意思啊?哪搞的?”
“战利品。”龙战言简意赅,“借你炉子和家伙,帮我熔点东西。”他示意林薇打开背包。
林薇忍着伤痛,小心地把那几块从铁罐头大汉身上硬撕下来的厚重复合装甲板,还有毒牙那条黑色机械臂上拆解下来的几个关键模块放在工作台上。沉重的金属砸在木板上发出闷响。
老吴的眼睛瞬间亮了,像饿狼看到了肉。他拿起一块边缘还带着撕裂痕迹的装甲板,用手指弹了弹,又凑近看了看断口:“嚯!好东西啊!星穹实验室流出来的‘龙鳞’三代复合装甲?掺了记忆金属和碳纳米管的?还有这玩意儿…”他拿起一个黑色模块,上面布满了精密的接口和能量纹路,“…军用级的能量核心缓冲器?你们这是把谁家老巢给端了?”
“不该问的别问。”龙战打断他,从自己贴身的口袋里,摸出那块一首带着的、染着干涸新旧血迹的、布满裂痕的军牌。军牌的链子早就断了,边缘也被各种战斗磨得发亮。他把这枚沉重的金属片放在那堆价值不菲的装甲板和模块旁边,显得格格不入。
“把这些,”龙战指着那些高级货,“全熔了,浇在这块牌子上。铸成…铸成一把匕首的胚子。”
老吴愣住了,看看那堆高级货,又看看那块破旧的、带着战场痕迹的军牌,黄眼珠子瞪得溜圆:“啥?判官你脑子也被打坏了?这‘龙鳞’装甲板,巴掌大一块就够换辆跑车!还有这缓冲器…你让我熔了浇一块破铜烂铁上?”
“不是破铜烂铁。”龙战的声音不高,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沉甸甸的分量。他看着那块军牌,眼神复杂得像结了冰的深潭,里面翻滚着痛苦、暴戾,还有一种近乎偏执的决绝。“按我说的做。工钱,从这些料子里扣。”
老吴盯着龙战看了足足十几秒,那张油腻的胖脸上嬉笑怒骂的神色慢慢收了起来。他咂咂嘴,拿起那块沉甸甸、带着体温和血腥味的军牌,粗糙的手指过上面深深的“龙焱”刻痕和蛛网般的裂痕。
“行吧,”老吴把军牌往工作台上一拍,发出“啪”的一声脆响,“算老子今天开开眼,看你这块‘破铜烂铁’能吞下多少‘龙鳞’!疤脸!开炉!上家伙!把压箱底的高温坩埚给我拖出来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