子夜的梆子声如同一记重锤,狠狠砸在坞镇的心脏上。浓稠如沥青的夜色里,废弃戏楼宛如一头蛰伏的巨兽,朱漆剥落的飞檐像獠牙刺破夜幕。李森仲一行人握紧桃木剑,剑身朱砂绘制的镇魂符在月光下诡异地流转,猩红的符文仿佛活物般在剑身上扭动,渗出细密的血珠。吴立宇喉结滚动,将枪栓拉得咔咔作响;黎雯婷指甲深深掐进掌心,在皮肤上留下月牙状的血痕;郭西妹呼吸急促得如同风箱,胸脯剧烈起伏;陈少锦双腿不停打颤,膝盖碰撞的声音在死寂中格外清晰。
腐木大门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呀声,褪色红绸如垂死者的裹尸布簌簌飘动。陈少锦突然抓住吴立宇的战术背心,指节因用力而发白,瞳孔剧烈收缩:“有、有声音!”若有若无的戏腔从门缝渗出,那尖细的女调拖着长长的尾音,混着破锣般的笑声,像无数根钢针顺着耳道钻进脑髓。黎雯婷牙齿磕得哒哒响,手机屏幕的冷光映得她眼底布满血丝:“我刚查了...这戏楼三十年前烧死过整个戏班,说是台上演《牡丹亭》,台下的观众全变成了纸人...”话音未落,门板轰然炸裂,木屑如霰弹迸射,郭西妹本能地抬手护头,手电筒光束剧烈晃动。
强光扫过戏台的刹那,所有人的血液仿佛瞬间凝固。一具浑身惨白的赤裸男尸首立中央,他虽然肤色惨白如纸,但体格壮硕,厚实的胸肌仿佛仍有弹性,八块腹肌与活人无异,腰部以下却爬满墨色草根,像破烂的草裙为他赤裸的躯体覆上遮羞布。本该是眼睛的位置深陷两个黑洞,却难掩他生前俊朗的轮廓——高挺的鼻梁、削薄的唇线,此刻却因嘴角咧至耳根的狞笑而扭曲,森白尖利的獠牙在月光下泛着冷光。李森仲喉咙发出嗬嗬的抽气声,桃木剑脱手坠地,在青砖上砸出清脆的回响,他踉跄后退,后背撞上腐朽的立柱,震落大片墙灰:“这...这不会就是龙婆说的那个恶鬼吧?”
“来陪我听戏啊——”男鬼的声音裹挟着腥甜的水汽,声波震得众人耳膜生疼,仿佛声带浸泡在腐水里。戏台两侧帷幕如被无形巨手撕扯,青灰色手臂破土而出,烧焦的指甲缝里还嵌着未燃尽的木屑,指尖滴落的黑色黏液在地面烫出滋滋作响的焦痕。吴立宇举枪的手臂青筋暴起,连开三枪,子弹却穿透鬼躯击碎后台“出将”“入相”的匾额。“入相”二字的残片划过郭西妹脸颊,留下细长血痕,她摸着脸怔愣片刻,突然爆发尖叫:“子弹没用!这到底是什么东西?!”
千钧一发之际,黎雯婷颤抖的手从怀中掏出铜镜。镜面瞬间被血雾浸染,男鬼的身形在红光中扭曲变形,他伸出的玉白手掌拍在镜面上,竟留下五指分明的血印。“原来你躲在这!”郭西妹抄起戏台上锈迹斑斑的铜钹,虎口被锈迹划破,鲜血滴在钹面上竟化作缕缕青烟。随着“轰”的巨响,镜片如蛛网碎裂,男鬼发出撕心裂肺的尖啸,整个戏楼剧烈震颤——梁上的彩绘剥落如雨,戏台中央裂开深不见底的缝隙,黑雾翻涌间浮现无数扭曲人脸:有的双目圆睁却没有瞳孔,有的嘴唇撕裂至耳后,凄厉的哭嚎汇聚成震耳欲聋的声浪,仿佛整个地狱的冤魂都在这刻挣脱牢笼。
“看!他的命门在那!”陈少锦突然扑向缝隙,额头撞在青砖上渗出鲜血,却浑然不觉地指着男鬼脚下——砖缝中插着半截泛着幽光的骨笛,表面刻满蠕动的符文,每道纹路都像张开的嘴,随着男鬼的嘶吼吞吐黑芒,贪婪地吸食着众人散发出的恐惧气息。吴立宇甩出桃木剑,剑身却在触及骨笛的瞬间被震回,剑刃擦着李森仲耳畔飞过,削断几缕发丝,插进身后的木柱里嗡嗡作响:“怎么回事?这鬼东西到底怎么打?!”
“龙婆说过...恐惧是武器!”李森仲突然抓住黎雯婷冰凉的手,掌心的温度透过皮肤传递,他泛红的眼眶里燃烧着决然,转头望向众人,声音因激动而嘶哑,“还记得鸿福酒楼镜子里伸出来的手吗?我们连那种鬼场面都挺过来了!”郭西妹抹了把脸上混合着血与灰的汗水,握紧铜钹的手重新有力,指关节泛白:“含玉还等着我们报仇!不能在这倒下!”吴立宇扯开衣领,露出脖颈处被镜光灼伤的红痕,咬牙道:“我就不信邪!一起上!”陈少锦颤抖着捡起桃木剑,剑穗缠住他渗血的手指,却硬是撑起身子:“我跟你们走!死也要死在一起!”
五人十指相扣,掌心的汗水交融成温热的溪流。当他们冲向骨笛时,李森仲感觉无数记忆碎片刺入脑海——男鬼生前在戏台上吹奏竹笛的婉转身影,嫉妒的同行用绳索勒住他脖颈的窒息感,潮湿的泥土灌入鼻腔的冰冷,还有化为厉鬼后,每吞噬一份恐惧时,骨笛便发出愉悦的嗡鸣……随着五人指尖同时触到骨笛,那幽光突然爆发出刺目强光,骨笛发出玻璃碎裂般的呜咽声。男鬼的黑雾在月光中剧烈翻腾,空洞的眼眶里竟重新浮现出瞳孔——那是两团燃烧着怨恨的幽火,他磁性的声音带着千年不甘:“我...还会回来的!” 声浪未落,身形己化作万千黑蝶,混着戏台缝隙中涌出的黑雾,从破窗仓皇逃离,只留下空气中渐渐淡去的腐朽气息。
晨光穿透破碎的窗棂,在满是裂痕的戏台上投下金色光带。五人瘫坐在瓦砾堆中,李森仲的手掌还保持着握拳的姿势,指缝间渗出的血珠滴落在青砖上,与男鬼留下的黑色黏液混在一起。吴立宇用颤抖的手擦拭配枪,却发现枪管里凝结着冰晶般的符文;黎雯婷捡起半片未碎的铜镜,镜中倒映出她苍白却坚毅的脸,睫毛上还挂着未干的泪珠;郭西妹低头看着手中变形的铜钹,突然笑出声,带着劫后余生的颤抖:“我们...真的把他打跑了?”陈少锦望着掌心被桃木剑磨出的水泡,喃喃道:“原来龙婆说的是真的……”他抬起头,朝阳的光芒正落在他眼底,“比恶鬼更可怕的,是我们没放弃彼此。”
戏楼外,坞镇的百姓们推开家门,惊讶地望着驱散黑雾的朝阳。而废墟中的五人,此刻虽满身血污、疲惫不堪,却在彼此眼中看到了比阳光更耀眼的光——那是穿越恐惧后,刻入灵魂的羁绊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