暮色如泼洒的浓墨,顺着青灰色的屋檐蜿蜒流淌,将这座被时光遗忘的小镇浸染得愈发阴森。麻石板路上,蛛网般的裂纹里嵌满百年光阴的褶皱,每一步踏上去,都仿佛踩碎了尘封的往事。古旧房屋的墙壁爬满血色蔷薇,藤蔓在风中摇曳,宛如无数伸出的枯手,而褪色琉璃瓦上的青苔,在晚风拂过时泛起细碎银光,似是幽冥世界投来的窥视目光。藤蔓间挂着半块褪色的绸帕,边角绣着的并蒂莲己被风雨洗得发白——那是民国二十七年,苏三小姐偷偷塞进卖钵钵鸡少年衣襟的定情物。
与此同时,小镇东头的废弃老宅正上演着诡异的一幕。青灰色的砖墙渗出暗红水渍,仿佛被血水浸透。雕花木窗无风自动,“吱呀——吱呀——”的声响在寂静的巷弄里回荡,像极了垂死者的呜咽。屋内,淡绿色的磷火如鬼火般飘忽不定,照亮墙上斑驳的喜字。“钵钵鸡钵啊钵钵鸡…一元一串的钵钵鸡”甜腻的女声从二楼飘下,尾音却突然裂成尖锐的嘶鸣,在空荡的老宅中不断回响。
观音寺的檀香混着哈根达斯的甜腻,龙婆用修甲刀撬着冰淇淋盒角落的巧克力碎,LV包带勾着串沉香木佛珠,在蒲团上投下棋盘格阴影。她望着供桌上颤动的烛火,琥珀色瞳孔映出百年前的碎影:穿月白旗袍的少女踮着脚,将金锭子塞进卖钵钵鸡的竹筐,耳坠上的东珠蹭过少年泛红的耳垂。
“当——”钟声惊落檐角积雪,龙婆指尖的佛珠“啪”地绷断。她望着西方天际凝结的阴云,用哈根达斯棍儿在青砖上画了个骷髅头雪糕:“子时三刻,该给苏三那丫头收心了。”LV包突然传出“叮咚”的提示音,她摸出个古董手机,屏幕上跳着条民国阴界的未读消息:您有一只恋爱脑厉鬼待签收。
杂货铺的煤油灯忽明忽暗,玻璃罐里的金锭子泛着青芒。小芸盯着老板娘涂着腥红指甲油的手,指甲深深掐进对方手臂:“阿婆,那屋里真的有鬼吗?还有,女鬼真的是为了钵钵鸡才害人?”老板娘面色煞白,猛地甩开她的手,动作慌乱而紧张,货架上的玻璃罐“叮叮当当”撞在一起。老板娘突然压低声音,眼神中闪过一丝贪婪与恐惧:“上个月王瘸子进去,出来就发了财!听说是捡到婴儿拳头大金锭子了,还十几个。你可别告诉别人。”老板娘接着说,口红在嘴角晕开歪扭的弧度:“苏三小姐当年啊,为了买城东阿俊的钵钵鸡,把陪嫁的东珠都当了。”她压低声音,眼影粉簌簌落在颧骨:“后来正房太太捉奸,把他俩沉了塘,捞上来时小姐手里还攥着半串没吃完的鸡杂。”
“那现在老宅里的...是阿俊还是小姐?”小芸望着窗外飘向老宅的血色花瓣,看见花瓣上隐约映出张涂着胭脂的脸。老板娘突然剧烈咳嗽,指缝间咳出片蔷薇花瓣:“都死了...可小姐的魂儿,还等着阿俊给她串最后一串钵钵鸡呢。”小芸缩了缩脖子,小声嘀咕:“可我听说王瘸子现在每晚都做噩梦,梦到红衣女人找他要钵钵鸡……”老板娘脸色骤变,一巴掌拍在小芸头上:“小孩子别乱说话!”
深夜,月光被乌云撕成碎片。老宅的门轴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,年轻主播黄墨握着手机,屏幕冷光照亮他紧绷的下颌。他的喉结上下滚动,额角沁出细密的汗珠,却强装镇定地对着镜头说:“家人们,这就是传说中的凶宅。听说每到月圆之夜......”话音未落,二楼突然传来瓷器碎裂的声响,他的瞳孔骤然收缩,手机差点脱手。
“谁?!”黄墨的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。老宅的雕花木窗“咔嗒”裂开道缝,黄墨的美颜滤镜扫过满墙血字:“阿俊,第三百六十串钵钵鸡,你什么时候来娶我?”他的喉结卡在“家人们”三个字中间,手机镜头却稳稳对准二楼栏杆——红衣女子正倚着朱漆栏杆抛媚眼,金珠步摇下,颈间勒痕与当年沉塘的麻绳印分毫不差。
“小哥哥,”她捏着串鸡心晃了晃,腐叶味的甜腻里混着铁锈腥,“我的秘制红油,是用眼泪调的哦。”黄墨后退半步,后腰抵在满是喜字的婚床上,看见枕头底下露出半张泛黄的照片:穿对襟短打的少年笑得腼腆,竹筐里的钵钵鸡冒着热气,旁边站着个穿月白旗袍的少女,手里攥着串刚付过钱的鸡杂。
黄墨慌乱地摸索着桃木符,却发现口袋里只剩一团纸灰。红衣女子一步步逼近,突然停下脚步,眼神中闪过一丝痴迷:“哟,长得还挺俊……”她指尖划过黄墨喉结,腐叶味的气息喷在他脸上。
千钧一发之际,龙婆的自行车铃“丁零丁零”刺破夜色。龙婆单脚支地,LV包“哐当”砸在女鬼脚边,甩出半卷民国法币:“苏三,民国三十七年你就该去投胎,怎么还在这儿祸祸小年轻?”
女鬼跺着绣花鞋,裙角扬起的阴风扑灭烛火:“他还没给我串最后一串钵钵鸡!”墙上血字突然流淌,变成无数跳动的“阿俊”,“你说他是不是骗我?说好了等攒够聘礼就来提亲,结果我等成了白骨,他连个魂儿都没剩!”
龙婆从LV包摸出个怀表,表盖内侧嵌着张老照片:卖钵钵鸡的少年穿着解放军军装,怀里抱着个铁皮盒,盒盖上刻着“苏三亲启”。“阿俊当年没死,”龙婆用哈根达斯棍儿挑起女鬼的长发,露出发根新生的白发,“他参加了渡江战役,战后带着军功章来寻你,却只挖到你的半块绣帕。”
女鬼的指甲突然缩回指尖,金珠步摇“啪嗒”掉在地上:“那...那铁皮盒里是什么?”“是他用津贴买的胭脂,”龙婆合上怀表,自行车轱辘碾过满地鸡心串,“还有张字条,写着‘等全国解放,我就来娶你’。”
子时三刻的月光穿透乌云时,女鬼的虚影正在龙婆的自行车后座上晃悠。“所以他早就死了?”她望着车筐里的哈根达斯,突然笑出泪来,胭脂混着尸水在脸上画出歪扭的桃心,“原来我等的不是钵钵鸡,是个木头疙瘩。”
“他的魂儿托我给你带句话,”龙婆蹬着车拐过西街口,停在盏亮着“深夜食堂”的灯牌前,“现在的钵钵鸡有藤椒味、红油味,还有...草莓味的。”黄墨举着首播手机跟在后面,看见穿围裙的大叔转过身,左脸有道从眉心到下颌的伤疤——和老宅照片里的少年分毫不差。
“苏三?”大叔手中的鸡杂串“啪嗒”掉进汤里,围裙口袋露出半角铁皮盒,“我找了你七十年...”女鬼的身影在晨光中渐渐透明,她最后摸了摸大叔脸上的疤,从LV包里掏出支口红塞给他:“给我涂个最红的唇,就当...补个新娘妆。”
朝阳爬上观音寺匾额时,龙婆正在给自行车链条上玫瑰精油。黄墨望着手机里突然爆红的首播间,弹幕全在刷“百年虐恋太好哭”“求链接买同款钵钵鸡”。“大师,”他摸着脖子上女鬼掐出的红痕,“那他俩现在...?”
“阿俊的魂儿该去转世了,”龙婆把LV包甩上肩头,车筐里躺着半支女鬼留下的口红,“苏三嘛...说要留在阳间,帮阿俊把钵钵鸡摊支棱起来。”“可她不是鬼吗?”小芸从街角跳出,手里攥着串刚买的鸡杂。龙婆跨上自行车,月白披帛扫过“钵钵鸡”的霓虹招牌:“傻丫头,执念太深是鬼,执念放下...就是人了。”
血色蔷薇在晨风中轻轻颤动,藤蔓卷着块崭新的木牌晃出街角,上面用鎏金漆写着:阿俊与苏三的钵钵鸡——第二份半价,阴魂不散者打八折。而老宅的雕花木窗终于停止了摇晃,墙上斑驳的喜字在阳光照耀下,似乎也褪去了几分阴森,只留下一段被时光掩埋又重新绽放的故事,随着钵钵鸡的香气,飘散在这座古老的小镇上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