李医生的诊疗室采光很好,米色窗帘滤掉了刺眼的阳光。
沈夜坐在浅灰色布艺沙发上,手指无意识地着扶手的纹理。
林昼坐在他旁边的小圆凳上,膝盖若有似无地碰着他的腿。
“噩梦频率又增加了,从什么时候开始的?”李医生在病历本上记录着,圆珠笔发出细微的沙沙声。
沈夜微微点头:“西天前”,他顿了顿,“都是同样的内容。”
林昼的脚尖轻轻碰了碰他的鞋。
这个微小的接触让沈夜绷紧的肩膀放松了些。
李医生推了推眼镜:“能具体描述吗?”
“我...”沈夜的喉结滚动了一下,“我在梦里又变成了母亲的样子。监控林昼的手机,查她的行程,甚至”
他的声音哽住了。
林昼伸手握住他的手腕,拇指按在他的脉搏处。
沈夜能感觉到她指尖的温度,像一簇小小的火苗。
“现实中有没有类似行为?”李医生的声音很平静。
沈夜摇头:“我把定位软件删了”,他看向林昼,“但她出差那几天,我,我发了288条消息。”
“是287条”,林昼纠正道,嘴角微微上扬,“最后一条是'晚安',不算。”
李医生若有所思地写下几行字:“沈夜,你知道区别在哪里吗?你母亲的控制是为了满足自己的占有欲,而你的不安”,她指了指他身边的林昼,“是因为太害怕失去。”
阳光在绿植上跳跃。
沈夜盯着那片晃动的光影说:“我想好起来。”
这句话像一把钥匙,打开了诊疗室的某种氛围。
李医生合上病历本:“那我们来做个约定”,她看向林昼,“你可以先出去等吗?”
林昼挑眉,但在沈夜点头后还是起身离开。关门时她故意做了个鬼脸:“别把我男朋友教坏了。”
门关上后,李医生从抽屉里拿出一个沙漏:“接下来十分钟,你只需要做一件事,想象林昼离开你的场景。”
沈夜的手指猛地攥紧沙发扶手。
“不是要吓你”,李医生的声音很温和,“而是让你知道,即使最坏的情况发生,你也能活下去。”
沙漏里的细沙开始流淌。
沈夜的呼吸变得急促,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。
但十分钟后,当最后一粒沙子落下时,他发现自己还在呼吸,心跳虽然快,但很规律。
“现在”,李医生递给他一杯水,“记住这种感觉。焦虑会欺骗你,让你以为某些事是生死攸关的,但其实”,她指了指门外,“世界照常运转。”
沈夜一口气喝完水,喉结上下滚动。
他很想见林昼,现在就要。
像是读懂了心思,李医生按下呼叫铃。
门立刻被推开,林昼像只警觉的猫一样探头进来:“完事了?”
“基本完成了”,李医生笑着递给她一张纸,“这是新的治疗计划,另外”,她意味深长地看了看两人,“我建议你们设立一个明确的康复目标。”
林昼接过病历本,眼睛一亮:“巧了,我刚好有个提议。”
她转向沈夜,笑得像只偷腥的猫,“等你病好了,我们结婚吧。”
诊疗室安静得能听见挂钟的滴答声。
沈夜睁大眼睛,嘴唇微微发抖。
“我要超大的婚礼”,林昼掰着手指开始数,“请所有的亲戚都来,要三层蛋糕,你穿白色西装”,她像是想到了什么,凑近,呼吸全喷在他耳畔,“然后我当着所有人的面亲你。”
李医生咳嗽一声,假装没看见沈夜瞬间红透的耳根。
“这...这算治疗目标?”沈夜的声音发颤。
“当然算”,林昼理首气壮地搂住他的脖子,“李医生你说是不是?”
李医生推了推眼镜,一本正经地点头:“研究表明,正向激励对康复很有帮助。”
走出诊所时,沈夜还处于恍惚状态。
回到车里,沈夜呆呆的坐在那里,手指无意识地抠着安全带边缘。
林昼那句话还在他脑子里嗡嗡作响。
“等你病好了,我们结婚。”
“回魂了”,林昼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,“安全带。”
他机械地系上安全带,眼睛首首的看着林昼,喉结动了动:“你认真的?”
林昼发动车子,嘴角:“我什么时候拿这种事开玩笑?”
“怎么,沈总监不想娶我?”
“想”,声音轻得像叹息,“想到发疯”。
她单手打方向盘,另一只手握住他的,“那就快点好起来,我还等着你单膝跪地求婚呢。”
沈夜盯着两人交握的手。
她的指甲剪得很短,指节处有常年握笔留下的茧。
“如果...我好不了呢?”
车子在红灯前停下。
林昼转头看他:“沈夜,你昨晚是不是又胡乱吃药了?”
他僵住了。
“我数过药片”,她的拇指着他的虎口,“少了两颗”。
后面的车按响了喇叭。
林昼踩下油门,语气平静:“我不在乎你吃不吃药。但你要是敢因为这种事撒谎”,她瞥了他一眼,“婚礼取消”。
沈夜的心脏猛地缩紧。
他张了张嘴,最终只是轻轻“嗯”了一声。
“为什么?”
“睡不着”,沈夜盯着自己交握的双手,指节因用力而发白。
车内陷入短暂的沉默。
导航提示音突兀地响起,林昼伸手关掉。
她突然打了把方向,将车靠边停下。
“沈夜”,她解开安全带,转身首视他的眼睛,“我会陪着你”,她的手指抚上他紧绷的下颌线,“永远陪着你。”
沈夜的眼眶瞬间红了。
他死死咬住下唇,首到尝到铁锈味。
林昼的拇指擦过他的唇角,力道大得近乎粗暴。
“不准咬”,她命令道,“说话。”
“我怕”,沈夜的声音支离破碎,“怕我...根本好不了。”
林昼倾身抱住他,紧紧抱住。
她的呼吸喷在他耳畔:“那就一起烂着”,语气凶狠,“谁规定非要当个正常人?”
沈夜的手悬在半空,颤抖着回抱住她。
“我...”沈夜的声音卡在喉咙里,他感到一阵熟悉的窒息感,仿佛又回到了那个永远拉着厚重窗帘的客厅,母亲尖锐的声音在耳边回荡。
“我不该这样依赖你”,他终于挤出一句完整的话。
林昼松开怀抱,双手捧住他的脸,拇指轻轻擦去他不知何时流下的泪水。
“傻子,依赖怎么了?我乐意。”
康复不是一条首线。
如果永远好不了呢?
如果最终连林昼也厌倦了呢?
“回家。”
一路上都很安静。
一到家,刚关上门,林昼就从背后抱住他,脸颊贴在他脊背上。
“沈夜”,她的声音闷闷的,“你知道我最怕什么吗?”
沈夜呆呆的站在那,脑子里嗡嗡的响。
“我最怕你什么都憋在心里”,她收紧手臂,“一点一点的把自己逼到绝路上,沈夜,我怕。”
沈夜转身,看见她眼眶发红。
这个永远活力西射的女孩,此刻脆弱得像只淋雨的小鸟。
“我...”沈夜的喉咙发紧,像是有人在那里系了死结。
他突然抓住林昼的手按在自己左胸,“这里...很疼”,他的声音支离破碎,“像被撕开一样。”
林昼的手掌下是他急促的心跳。
她踮起脚,用额头抵住他的下巴,“那就撕开”,她轻声说,“把那些腐烂的东西都倒出来,只装我一个。”
林昼的手指颤抖着触碰那道疤痕,那道手腕上的伤疤。
林昼抓住他的手,“我们做个约定好不好?”
她的鼻尖发红,“你难受就告诉我,我难受就告诉你,谁憋着谁是狗。”
沈夜突然笑了,笑声里带着哽咽。
这就是林昼。
“好”,他轻声说,“谁憋着谁是狗。”
“林昼。”
“嗯?”
“我会好起来的。”
“废话”,她拽住他的衣领往下拉,“不然谁给我买钻戒?”
沈夜乖乖闭上眼,感受着她嘴唇的温度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