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远在A市，沈母的手机屏幕按亮了第十七次了。
她盯着未接来电的红色标记，指尖几乎要把真皮沙发的扶手抠穿。
“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法接通……”
机械女声在空荡的别墅里回荡，像一记记耳光扇在她脸上。
沈夜和林昼跑了。
“啪！”
水晶烟灰缸砸在照片上，玻璃碎片西溅。沈母的呼吸越来越急促，精心打理的盘发散落几缕，黏在冷汗涔涔的额头上。
他怎么能逃？
他怎么能敢？！
S市的老旧公寓里，林昼把手机调成飞行模式扔到沙发上。
“第几个了？”她叼着牙刷含糊不清地问。
沈夜站在灶台前煎蛋，围裙带子松松垮垮系在腰间：“三十一。”
“嚯，破纪录了啊”，林昼凑过去看他的手机，未接来电的红标触目惊心，“沈女士这是终于发现儿子不是提线木偶了？”
平底锅里的煎蛋翻了个面，蛋黄颤巍巍地晃动。沈夜盯着那团暖黄色，突然说：“她以前会把我关在衣柜里。”
林昼的牙刷停住了。
“如果我不按她说的做”，沈夜的铲子轻轻压了压蛋面，“最长的一次…是十小时。”
泡沫顺着牙刷滴落在林昼的拖鞋上。她慢慢把牙刷拿出来，舌尖顶掉嘴里的薄荷味：“现在她关不到你了。”
沈夜转头看她，晨光透过窗户在他睫毛上投下细碎的金影：“因为我有你。”
这句话说得太自然，自然到林昼耳根发烫。她恶狠狠地把泡沫蹭在他脸上：“少肉麻！蛋要糊了！”
律所的空调嗡嗡作响，像是台苟延残喘的老式拖拉机。
林昼坐在靠窗的工位上，指尖敲击键盘的声音几乎要被隔壁夫妻的争吵声盖过。这是她入职“明理律师事务所”的第三天，一间藏在老居民区底商的小律所——五个人，西张办公桌，三台年迈的电脑，以及永远飘着廉价速溶咖啡味的茶水间。
“林律师！”前台小妹探进头，“王阿姨又来了，说上次离婚协议里漏了她家阳台的花架！”
林昼揉了揉太阳穴。
这是她第三次接待这位执着于分割绿萝的王阿姨了。她瞥了眼电脑屏幕——正在修改的是一份农民工讨薪的起诉状，当事人老李还在工地等着拿钱给女儿交学费。
“让她等十分钟”，林昼把最后一段法条补完，打印时老式打印机发出垂死般的咔哒声。
茶水间里，主任老张正往马克杯里倒三块钱一条的速溶咖啡。见林昼进来，他咧开被烟熏黄的牙：“适应得咋样？比不得你们大所吧？”
林昼拧开矿泉水灌了大半瓶。
她今天己经接待了六个咨询——被家暴不敢报警的家庭主妇、工地摔断腿拿不到赔偿的瓦工、还有非要立遗嘱把房子留给宠物狗的老头。
“挺好”，她抹了把嘴，“至少不用穿西装。”
老张哈哈笑着拍她肩膀，震落了她衣领上不知什么时候沾的饼干渣。
沈夜还没找到工作，当然由他操持家务。
沈夜在超市买菜时接到了陌生号码的来电。
“你以为能逃一辈子？”沈母的声音像毒蛇信子，“我养你二十多年，你身上流着我的血…” 购物车里的桃滚落在地。
沈夜站在原地，回想着父亲去世前那个雨夜，他站在书房门口，听见父亲对母亲说：“你非要逼死我才甘心吗？”
而母亲笑着回答：“那你就去死啊。”
“母亲”，他轻声开口，旁边挑水果的大婶惊讶地看过来——这个英俊的年轻人脸色白得像纸，声音却稳得出奇，“爸是被你逼死的。”
电话那头骤然死寂。
沈夜弯腰捡起桃，在衣袖上擦了擦：“我和林昼过得很好…请您别再打电话了。”
傍晚六点半，沈夜站在律所楼下等她。
他穿着简单的白衬衫和牛仔裤，手里拎着两杯奶茶，在煎饼摊飘来的油烟里显得格格不入。林昼三步并作两步跳下台阶，顺手把卷宗塞进他怀里。
“今天怎么样？”沈夜接过她沉甸甸的公文包。
林昼咬开奶茶盖子，珍珠差点呛进气管：“帮菜市场大妈写了份遗赠抚养协议，她非要让隔壁卖鱼的老头继承她的泡菜坛子。”
沈夜轻笑出声，眼角泛起细纹。
林昼发现他最近笑得多了——不是那种精致的社交微笑，而是会牵动鼻翼皱起的、鲜活的笑。
“你呢？”她戳了戳他脸颊，“面试有消息了吗？”
沈夜摇摇头，但眼神很平静：“猎头说下周有家基金公司在招风控。”
他说着从口袋里摸出个东西，“对了，给你买了这个。”
——是个卡通造型的减压捏捏乐，做成法官槌的形状。
林昼捏着玩具槌子作势要敲他脑袋：“沈总监，你这是在嘲笑基层法律工作者？”
“不敢”，沈夜举起卷宗挡在面前，眼里盛着夕阳的碎金，“是送给战无不胜的林大律师的...职场护身符。”
晚风掀起林昼的衬衫下摆，隐约露出腰间还没消退的淤青。
她拽过沈夜的衣领，左右看了看，趁着没人飞速亲了沈夜一口。
“走！”她意气风发地挥手，“回家，回家，今天我想吃鱼！”
深夜的出租屋里，林昼趴在床上翻案卷。
沈夜坐在床边给她涂药油，掌心贴着她后腰的淤伤慢慢揉开。
“明天有个案子...”林昼闷在枕头里说，“当事人是家政阿姨，说雇主用开水烫她还不给工资。”
沈夜的手指顿了一下。
他想起小时候家里那个总偷偷给他塞糖果的保姆，某天突然消失，母亲说是因为“偷了首饰”。
“能赢吗？”他轻声问。
林昼翻过身，药油的味道在两人之间弥漫。她伸手描摹沈夜微微蹙起的眉间：“知道为什么选这家律所吗？”
空调嗡嗡的声音像某种计时器。
“老张接案子从不看代理费”，她指尖沾了药油，在沈夜手背上画了个歪歪扭扭的天平，“上个月他帮农民工讨薪，听说倒贴了两千块调查费。”
沈夜抓住她乱画的手指。
想起父亲书架上那本《论法的精神》，扉页上写着“为无权者争权”——如今那行字正烙在林昼的心里。
窗外传来夜市收摊的声响，啤酒瓶碰撞着发出清冽的脆响。林昼打了个哈欠，卷宗滑落到地上，露出里面手写的调查笔记——密密麻麻全是证人证言的细节。
深夜的床上，沈夜突然开口：“那天晚上，我爸跪在地上求她，我看见了。”
林昼睁开眼，在黑暗中握住他的手。
“他说'放过小夜吧'”，沈夜的声音很轻，“她说'除非你死'。”
林昼感到他的手在发抖，像是又回到了那个雨夜。
“第二天晚上…”沈夜深吸一口气，“他割腕了。”
林昼把他搂得更紧了些。
“林昼，你说…”他的声音带着哽咽，“他是不是以为，只要他死了，她就会放过我？”
林昼吻了吻他的额头：“他是个好父亲。”
沈夜在她怀里慢慢放松下来。
沈夜快要睡着时，听见她在半梦半醒间嘟囔：“...烧烤摊老板说...作证可以...但要帮他写离婚协议...”
原来背叛疯子的感觉这么好。
月光透过窗帘的缝隙，在地上画出一道银线。
A市，沈母把手机摔在墙上时，屏幕还亮着私家侦探刚发来的照片。
沈夜在笑。
那个被她的阴影笼罩了二十多年的儿子，正对着镜头笑得眉眼弯弯，而那个该死的女律师的手搭在他腰间，无名指上戴着枚素圈戒指——那本该是她挑选的儿媳的位置！
“夫人…”保姆战战兢兢地站在门口，“欧律师说，如果继续骚扰，对方可能会申请禁止令…”
沈母缓缓转头，口红因为剧烈喘息蹭到了牙齿上，像刚茹毛饮血的野兽：“告诉欧律师，准备监护权诉讼。”
她捡起摔变形的手机，屏幕裂纹割裂了照片里两人的笑脸，“我儿子有病…他需要监护人。”
窗外惊雷炸响，暴雨倾盆而下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