镜流带着众人到了迴星港。
迴星港是罗浮生产星槎的洞天,流水线错综复杂,天羽不清楚她为何要来这里,问:“跑这么远是为了什么,你在这里丢了东西吗?”
镜流摇头。
“自我们分别起,你涅槃几次了?”
她突然提起这个,天羽迷茫地眨了眨眼,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。
天羽甚至不知道她们是什么时候分别的。
镜流听见她的沉默,说:“那么,你还记得白珩这个名字么?”
白珩出现过好几次了,她当然记得。天羽在仙舟联盟里的那段时日,有白珩的日子是最鲜活的。
她就像一阵暖风,卷走了许多烦忧。
天羽说:“我还记得她。”
镜流自顾自地说道:“你的眼睛能看清万里外的毫末,却在驾驶斗舰上不得其法,最后挑中白珩做你的搭档。”
“如今,你己将她的本事尽数学去了。”
镜流凭栏远眺,栏杆下是洞天里翻滚的白雾。
“后来你入囚,她暂时找不到合适的搭档,所以……后来她一个人上了战场。”
天羽:“……”
镜流面向她,“她总是和我说,你一定有自己的苦衷,等战争结束了,我们一起到你的牢房里喝酒。”
天羽:“可是很冷诶。”
镜流:“她说会带暖炉,还有户外烧烤架。”
幽囚狱是那样自由的地方吗?
“饮月。”镜流叫了丹恒的名字,“从刚才起,你就一言不发,是想起什么了?”
镜流似乎不喜欢丹恒这个名字,她总是叫他饮月。
丹恒默了默,说:“我什么都想不起来。”
镜流叹气,“你也学坏了,学会说谎了。”
“罢了,都是些过往云烟。之所以来迴星港,我只是想在此祭拜她。”
天羽说:“是狐人的慰灵奠仪?”
镜流点头,“我当时走得匆忙,你们……也都还在幽囚狱中,没能与她告别,至今仍有遗憾。在离开罗浮之前,想了却这桩心事。”
天羽看了看周围,“可这哪有多的星槎可以用啊?”
彦卿适时开口道:“我知道该怎么办,跟我来吧。”
仙舟联盟的星槎是用星槎种子培育的,只要对着机关输入正确的指令,培育星槎种子的器皿就会自己动起来,空港里很快就会多出一艘船。
正是这样特殊的运作方式,让星槎在公司那样庞大的资本机器笼罩的市场中,获得一席之地。
不过星槎这种,应该是非卖品。
星槎流水线在彦卿的操作中运作了起来。
天羽的思绪又飞了起来,也不知道联盟能不能给她一艘星槎开开,比起宇宙飞船,星槎的外形更别致一些。
等待期间,彦卿突然说:“啊,我想起来了,我在书中读到过白珩这个名字。”
镜流调侃,“你爱读书?看不出来啊。”
彦卿急了,“干什么!虽然我平日读书不多,但受训战略时可是被将军逼着读了好些馆藏古籍。记得其中有一册名叫《涯海星槎胜览》,作者就是这个名儿。”
镜流点头,“不错,白珩就是写下那本游记的人。”
彦卿回忆道:“那书行笔风趣,十页有九是作者在不同世界里星槎坠毁,还有个冒失的同行者,经常在探索的时候吃一些不该吃的东西……”
彦卿停了下来,他看向天羽,天羽移开了与他对视的目光。
结合之前镜流的陈述,很明显,那个经常吃不该吃的东西的人就是天羽本人。
镜流听见这话,不知道想起了什么,笑了,“她的运气坏得惊人,但凡驾驶星槎出征,不是阴差阳错被丰饶民的巨兽当点心吞下,便是在敌人的大后方坠机。”
“她那张乌鸦嘴也是,连蒙带猜说出口的坏事,十有八九都要应验成真。”
天羽听着,恍惚间发现自己认识的白珩还不够全面。
“云骑里也只有你愿意与她搭档,我还记得,你当时说自己命比建木还硬,定能压住她那奇诡的命格。”
镜流:“现在看来,你说的也没错。寻常丰饶民可没你命硬。”
天羽:“……”
见天羽又陷入了沉默,彦卿冷下来的气氛,“星槎会自塑成形,驶入空港。时间差不多了,咱们去那儿等着吧。”
镜流点头,“有劳了,小弟弟。”
空港里的星槎己经停好,镜流站在星槎边,背对众人。
她低着头,她应该是悲伤的,但魔阴身导致紊乱的情绪无法在正确的时候抒发出来,所以看起来,她只是站在那里。
气氛有些僵硬,彦卿问道:“那位白珩前辈……后来怎么样了?”
这个问题,大家心里都有数,哪怕他们都忘记了那段记忆。
镜流语气还算平静,“丰饶令使倏忽纠集大军,进犯联盟。那一战,白珩独自作战,只身陷阵,令联盟士卒得以冲破倏忽的血涂狱界,更从龙狂中唤回了饮月。”
“最后,她没能走出那片战场。”
镜流转过身,她隔着眼罩看向丹恒和天羽,说:“最该在她身边的人身陷囹圄,该缅怀她的人却在她安息的时刻,将她叫醒。”
丹恒沉默,他不知道该说什么。
而天羽想说点什么,又被镜流打断。
“我知道。”镜流说道,“你总会将过错归咎于自己,哪怕你没有任何义务与责任,哪怕你并不在场。”
天羽:“我没……”
镜流再次打断她,“你还记得倏忽么?”
她怎么又问了一个她搞不懂的问题。
天羽说:“我记得。”
镜流:“如果你真的还记得,你不会如此平静。”
天羽闭嘴了。
因为镜流的尾音发颤,似乎难以抑制情绪喷涌。
“你到苍城仙舟时,己然六百余岁,那六百多年的过往,你……”
良久,她压下了翻涌的情绪,说:“忘记了,也好。”
镜流沉默了很久,或许是在想要不要将过往告知与天羽。但她能想象到,眼前人的眼睛与心灵都如初生孩童般清澈,那些麻乱纠缠,分不清对错的过去只会将一汪清泉搅浑。
这不是镜流的本意,她无意令天羽陷入狂乱之中。
“我不是来寻求答案的,你也无法回答我。”镜流说道,“我要送走这艘星槎了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