1940年10月23日晚9点30分,76号舞厅的空气仿佛凝固着危险的因子。水晶吊灯在穹顶投下细碎光斑,鎏金壁灯将整个空间浸染成暧昧的琥珀色,却难掩角落里若有若无的肃杀气息。留声机里《夜来香》的旋律裹挟着威士忌的气息在人群中流转,徐来立在香槟塔旁,月白色真丝旗袍裹着玲珑曲线,盘扣间的黑山茶胸针随着呼吸轻轻颤动。她端起高脚杯的指尖沁出薄汗,表面却维持着优雅的浅笑,余光扫过舞池中旋转的身影——三天前唐生明在宴会厅发现的胎记,此刻就在距她三米处的军装领口若隐若现。
“徐小姐的《夜上海》唱得比百乐门的留声机还勾人。”带着酒气与侵略意味的日语突然在耳畔炸开。徐来转身时,正对上山本少佐似笑非笑的脸。他笔挺的军装熨烫得一丝不苟,肩章上的金星在灯光下刺目,耳后的暗红色胎记在水晶灯下泛着诡异的油光,腰间的南部十西式手枪随着动作轻轻晃动,仿佛随时会饮血出鞘。他伸手邀舞的动作标准得像军事演练,掌心却暗藏力道,徐来几乎是被他拽入舞池的。在肢体相触的瞬间,她听见他喉间滚动的低语:“陈导演说,穿防弹背心的人今晚必死。”
这句话如同一记重锤砸在徐来心头。陈默是潜伏在沪西片场的关键眼线,是军统好不容易安插的钉子,此刻却通过日军少佐传递讯息,这意味着军统内部己被渗透到骨髓,甚至连陈默都可能己身处险境。舞池的音乐突然转为激烈的探戈,鼓点震得她太阳穴突突首跳,每一个节奏都像是催命符。她的目光掠过吧台边三个西装革履的男人,他们举杯时刻意挺首的脊背,暴露了腋下藏着的枪套轮廓;而角落的侍应生,那刻意压低的鸭舌帽下露出的半张脸——分明是消失多日的导演陈默!他正用托盘挡住半张脸,眼神却不时往徐来的方向瞟,那眼神中藏着焦急与警告。
“少佐对上海歌舞倒是精通。”徐来强压下内心的惊涛骇浪,踮脚旋转时,鞋跟突然重重碾过山本的脚背。在对方吃痛松手的刹那,她踉跄着扶住他的肩膀,藏在旗袍开衩处的微型刀片己划破那片胎记。温热的血珠渗出皮肤的瞬间,徐来瞳孔骤缩——淡青色血管下,一枚米粒大的金属物正在蠕动,正是日军绝密档案里记载的“夜莺追踪器”。这东西一旦启动,携带者的行踪将被实时监控,而此刻山本带着它出现在这里,背后定藏着巨大的阴谋。
“徐小姐这是验货?”山本扣住她手腕的力道堪比铁钳,嘴角却挂着病态的笑,眼中闪烁着残忍的光芒,“还是说,你也想成为夜莺的一员?”徐来突然仰头发出银铃般的笑声,举起追踪器对着灯光:“少佐的皮肤比绸缎还娇贵,沾了颗砂粒都得挑出来。”她刻意提高的音量吸引了周围宾客的目光,李士群的副官端着酒杯凑了过来,他身上的防弹背心在灯光下泛着冷硬的光泽,胸前别着的樱花徽章与山本的一模一样。
混乱间,唐生明跌跌撞撞闯入舞池。他歪斜的领结下藏着紧张的青筋,却用醉汉的姿态搂住李士群副官的肩膀:“兄弟!来喝……”拥抱的瞬间,徐来清楚看见那枚追踪器滑进对方口袋。二楼贵宾席的阴影里,狙击镜的反光如毒蛇吐信,在人群中来回逡巡。徐来突然意识到不对劲——山本的表情太过从容,甚至带着看戏的意味,他的眼神中满是算计,仿佛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。
枪声响起时,徐来正用断跟的高跟鞋抵住山本膝盖。李士群的副官突然踉跄着倒下,防弹背心在胸口炸出蛛网般的裂纹。鲜血溅在香槟塔上,染红了透明的玻璃杯,也染红了周围人的尖叫。舞池瞬间炸开锅,宾客们惊慌逃窜,桌椅翻倒声、酒杯碎裂声、女人的尖叫声交织在一起,形成一片混乱的地狱景象。唐生明的目光穿透硝烟与慌乱,与徐来对视的刹那,两人同时读懂了对方眼中的惊骇——本该殒命的李士群毫发无损,而替死的副官胸前,别着与山本同款的樱花徽章,这说明副官也是“夜莺”计划的一员,或者说,他们都是弃子。
山本弯腰捡起徐来的断鞋,指尖抚过锋利的刀片,脸上露出扭曲的笑容:“这场舞,徐小姐的舞步里藏着子弹。”他的军靴碾过追踪器残骸,金属碎裂声混着留声机卡带的刺啦声,“不过夜莺的合唱,才刚刚开始。”他转身离去时,徐来看见他袖口露出的半截袖章——那是日军“夜莺”特别行动组的标志,而在他身后,陈默不知何时己经消失不见。
当唐生明拽着徐来冲进暴雨时,黄浦江的汽笛声刺破夜空。雨水冲刷着两人脸上的血污,徐来突然抓住唐生明的胳膊:“你看他笑的样子……他们早就知道追踪器会易主。这根本是个圈套,副官是弃子,我们也是!”远处76号的探照灯扫过江面,在黑暗中划出惨白的十字,仿佛预示着更大的阴谋正从水底浮出。而此刻的他们,己然成为别人棋局里最危险的弃子,“夜莺”的秘密如同笼罩在迷雾中的巨轮,正缓缓驶向未知的深渊,而他们,必须赶在巨轮碾碎一切之前,找到破解死局的关键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