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喷水》之一。
康熙三年的深秋,寒意凛冽,莱阳城西的梧桐巷被一片萧索笼罩。
侍府,这栋三进宅院曾是前朝某位侍郎的旧邸。
三年前主人获罪流放后,便沦为空宅,无人敢租住。
宋玉叔,新上任的刑部官员,为人刚正不阿。
此次携家眷抵京任职时,正值京中房舍紧缺。
牙人满脸堆笑,信誓旦旦地保证此宅风水绝佳,是难得的吉宅。
宋玉叔望着廊檐下,积满蜘蛛网,还有随风晃动的雕花灯笼。
心中虽有疑虑,但迫于无奈,终是长叹一声,签下了契书。
管家婆子是跟随太夫人多年的得力助手,性格泼辣但对主子忠心耿耿。
老仆张福抱着最后一只樟木箱,小心翼翼地跨过门槛。
突然脚下一滑,“哎哟”一声,踉跄跪倒在地,箱盖震开半掌宽的缝,太夫人供奉的观音像露了出来。
“作死的懒骨头!”
管家婆子见状,顿时柳眉倒竖,杏眼圆睁,扬起鸡毛掸子,作势就要抽张福。
太夫人抬手轻轻拦,捻着佛珠,目光缓缓扫过院墙上的藤萝。
声音略带沙哑,缓缓说道:
“这宅子阴气重,明日去白云观请几道符来。”
话还未说完,她腕间的沉香木念珠“咔”地一声裂开,的珠子滚落青砖地面。
叮叮当当一阵响,竟首首坠入石缝里。
念珠上刻有特殊的符文,珠子坠入石缝,与墙角隐藏的阴气汇聚点产生了共鸣。
此时阴气,开始在宅子里悄然流动。
三更梆子“当当”敲响,在寂静的夜里传得很远。
值夜的春桃和秋月,蜷缩在厅堂角落,眼皮时不时耷拉下来。
秋月是家中贫困,为了生计才到宋玉叔家做丫鬟,她性格胆小,但心地善良。
突然,一阵细碎的“哧哧”声从西厢游廊传来,像钝剪子划开绸缎,瞬间将她从困意中惊醒。
春桃心猛地一紧,忙伸手用力推醒身旁打盹的秋月,手指竖在唇前,示意她安静。
两人屏住呼吸,大气都不敢出,细听着那声响。
声音越来越清晰,那是像缝衣匠含了清水,喷熨衣料的动静。
在这寂静的夜里,显得格外突兀。
“莫不是老鼠打翻了铜壶?”
秋月壮着胆子,声音压得极低,像是怕惊扰了什么。
她缓缓起身,蹑手蹑脚地朝雕花门走去。
刚靠近,门缝里忽地灌进一股阴风,“呼”地一下,吹得案上烛火晃动。
太夫人枕边的佛龛“吱呀”一声,缓缓掀开条缝。
檀香灰簌簌洒在锦被上,像是一场无声的预兆。
老妇人猛地坐起,浑浊的眼珠映着摇曳烛光。
眼神中透着惊恐,急促说道:“东南角!”
春桃和秋月赶忙搀扶着太夫人,脚步慌乱地挪到西窗下。
春桃心跳急剧加速,仿佛要冲破胸膛,她颤抖着用簪子轻轻挑开窗纸。
惨白的月色下,一个佝偻黑影,正绕着天井飞速疾走。
那东西不过五尺来高,后颈隆起个驼峰似的肉瘤。
白发拖地,发出沙沙的摩擦声,发梢还系着的红头绳,在风中肆意摆动。
每走三步,便仰头喷水,在半空散作细雨,落地发出“滋滋”的声。
“这……这是……”秋月双腿发软,像筛糠一般抖个不停。
但她还是搀扶着太夫人,心中想着,一定要保护好主子。
怪物转向正厅,月光洒落,将它如馒头的脸,照得清清楚楚。
青紫嘴唇咧到耳根,露出一排森然的牙齿。
眼眶里,嵌着两粒浑浊的琉璃珠,散发着诡异的光。
老妪脖颈,突然扭转一百八十度,冲着她们露出满口黑牙。
笑容阴森恐怖,让人毛骨悚然。
“快逃!”
太夫人话音未落,“噗”的一声,窗纸被一股力量破开个洞。
腥臭的水雾扑面而来,腐臭的气味,春桃只觉面皮火辣辣地疼。
秋月尖叫着,去搀扶太夫人,却见太夫人的锦缎袄,瞬间腾起白烟,金线刺绣,转眼化作黑灰。
老妪干瘪的指爪穿透窗棂,指甲缝里蠕动黑虫,密密麻麻,令人作呕。
春桃慌乱中,不假思索地抄起铜烛台砸去。
“哐当”,金属撞击声,格外刺耳,惊醒了东厢房的仆人。
张福举着火把冲进来时,正厅地砖上横陈着三人。
太夫人面目全非,皮肉模糊;秋月胸腔凹陷,气息全无。
临终前,秋月的脑海中闪过家人的面容。
她希望家人能够平安,也对自己的命运感到无奈。
春桃胸口尚有余温,微弱地起伏。
春桃悠悠转醒,只觉头痛欲裂,仿佛有千万根针在扎。
她想起自幼父母双亡,被一位云游高僧收养,在古寺中长大。
高僧虽未传授她武艺,却教她诵读经文、研习佛法,还教她制作一种独特的香囊。
这香囊里,装着高僧亲制的香料和经文碎片,散发的清幽香气,能辟邪驱鬼。
春桃一首贴身戴着,从未离身。
刚才,香囊散发的香气,形成一道无形屏障,抵御住了老怪的攻击。
老怪的水雾喷在屏障上,发出“滋滋”声响,却始终无法突破。
春桃虽被水雾溅到,面皮疼得厉害,好在并无大碍,在这场灾难中得以幸存。
春桃醒来后,发现自己的香囊在抵御老怪攻击后,散发出的香气中,多了一种特殊的味道。
她凭借在古寺中研习佛法的经验,意识到这种味道,与老宅中的某些气息相呼应。
她开始在宅子里寻找线索,回忆起母亲曾经给她讲过,关于宅子的一些传说。
母亲曾说过,小姐曾经救过乳娘的孩子。
为了报答小姐,甘愿留在宅中做乳娘,但后来却被主母陷害。
春桃通过这些线索,逐渐解开了老宅的谜团。
五更天,晨曦初破。
宋玉叔跌跌撞撞冲进院子,晨雾还未散尽,像一层轻纱,笼罩着整个庭院。
他看见那株枯石榴树,开出了猩红花朵,每片花瓣凝着血色露水。
心中满是愤怒与迷惑,他抢过家丁的铁锹,照着东南角狠狠挖下去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