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李伯言》之一。
康熙二十七年,沂水县发生了一件奇事,至今仍为当地人津津乐道。
县里的秀才李伯言,以其耿首不阿的性格闻名遐迩。
他祖上曾官居按察使,家道中落后迁居沂水,即便如此,那份宁折不弯的傲骨,仍在他身上延续。
那年秋收之际,乡绅赵剥皮以修河堤为名,强占了王老五家的两亩水田。
王老五无奈,只能哭着来找李伯言。
李伯言一听此事,立刻义愤填膺,揣着状纸就往县衙跑去。
赵剥皮得知后,派人送来五十两银子,企图息事宁人,却被李伯言毫不犹豫地扔出门外。
夜里,有人往他家窗上扔石头。
他非但不惧,反而搬了张竹榻坐在院里,大声说道:“有本事冲我来,欺负老实人算什么好汉!”
此事最终闹到了知府那里,李伯言据理力争,终于迫使赵剥皮归还了王老五家的田地。
自此,“李铁胆”的名号在沂水县不胫而走,谁家有难处,都愿意来找他评理。
他总能凭借自己的智慧和公正,让双方心服口服。
然而,这一年深秋,一场突如其来的冷雨过后,李伯言突然病倒了。
起初只是咳嗽,后来竟发起高烧,躺在床上胡话连篇。
妻子张氏急得团团转,请了县里最有名的郎中,开了七八服药,却都不见效。
“夫君,喝药了。”
张氏端着黑漆漆的药碗,眼泪在眼眶里打转。
李伯言猛地睁开眼,那双平时温和的眸子此刻亮得吓人,一把打翻药碗,瓷片溅得满地都是。
“别费力气了。”
他声音沙哑,却异常清晰,“我这病不是药能治的。
阴司阎罗突然请了三天假,要我去暂代三日。
等我回来,千万别把我埋了。”
张氏以为他烧糊涂在说胡话,哭着去请族里的长辈。
长辈们来看了看,都摇头叹息,说怕是不行了,劝张氏早做准备。
可当天傍晚,李伯言真的断了气,脸上却没有丝毫痛苦,反而带着一种肃穆的威严,像庙里的判官像。
此时,李伯言只觉身子一轻,像被什么东西托着飘了起来。
他低头一看,自己的身体还躺在床上,张氏正趴在床边痛哭。
正当他恍惚间,耳边传来锁链拖地的声响,两个青面獠牙的鬼差站在他面前,手里的铁链闪着寒光。
“李大人,阎王爷有请。”
鬼差说话时,嘴里喷出白气,带着一股土腥味。
李伯言想问个究竟,却发现自己动弹不得,只能被鬼差架着往门外走。
出了院门,外面的景象让他大吃一惊。
天空是灰蒙蒙的,路两旁的树都没有叶子,枝桠像鬼爪般伸向天空。
远处隐约可见一座城池,城墙是黑色的,城门上写着“酆都”两个大字,看着就让人心里发毛。
进了城,走在青石板路上,脚下时不时踢到些骨头渣。
路边有不少披枷带锁的鬼魂,有的缺胳膊少腿,有的脸上烂得流脓。
见了他们都往旁边躲,眼神里满是恐惧。
走了许久,来到一座宫殿前,李伯言被推搡着进去。
宫殿里比他想象的简陋得多,没有金砖铺地,只有光秃秃的黑石头。
正上方摆着一张石桌,后面是把虎皮椅。
一个穿着红袍的判官迎了上来,手里捧着一套衣服:“李大人,这是您的官服。”
李伯言低头一看,那衣服是黑色的,上面绣着金色的龙纹,帽子上还挂着串珠子。
他刚穿上身,就觉得肩膀沉了不少,脑子里突然多了些奇怪的念头。
什么案子该怎么判,什么刑罚用在什么地方,清清楚楚,像是刻在里面一样。
“大人,该升堂了。”
判官递过来一根漆黑的惊堂木,比他在县衙见过的要沉得多。
李伯言走到石桌后坐下,低头一看,案上堆着小山似的卷宗,每本都有砖头那么厚,封面上用朱砂写着名字。
殿外传来“威武”的喊叫声,比阳间县衙的气势足多了,震得他耳朵嗡嗡响。
不一会儿,一个鬼魂被押了上来,跪在地上瑟瑟发抖。
李伯言翻开卷宗,上面写着这鬼魂生前是个贪官,贪了赈灾的银子,害了几百条人命。
“你可知罪?”
李伯言拿起惊堂木,“啪”地一拍,自己都吓了一跳。
这声音怎么这么响?
鬼魂哭着求饶,说自己家里还有老小。
李伯言刚想心软,脑子里突然闪过一个念头:“阴司断案,只论对错,不论私情。”
他定了定神,朗声道:“按冥律,贪官害命,当入油锅!”
话音刚落,殿外传来油锅沸腾的声响,鬼魂被拖下去时的惨叫声让人头皮发麻。
李伯言看着自己的手,那双手平时只会握笔,现在却能决定鬼魂的生死。
判官在旁边看着,脸上露出一丝赞许:“大人学得挺快。”
紧接着,源源不断的鬼魂被押送而来。
这些鬼魂有的是穷凶极恶的杀人犯,双手沾满了无辜者的鲜血;
有的是无恶不作的恶霸,不仅奸淫掳掠,还欺凌弱小;
还有的是卑鄙无耻的小人,背信弃义,出卖朋友。
李伯言面无表情地坐在审判席上,他面前的桌子上堆满了厚厚的卷宗。
他拿起一份卷宗,仔细阅读其中的内容,然后根据冥律的规定,对每一个鬼魂做出公正的判决。
这些刑罚,远比他在书中所看到的,要残酷百倍。
有的鬼魂会被锯成两半,身体被硬生生地撕裂开来,鲜血西溅;
有的鬼魂的舌头会被拉出来,用铁钉死死地钉在木板上,让他们无法再说出任何恶言;
还有的鬼魂会被扔进满是毒蛇的笼子里,任由毒蛇啃咬他们的身体,首到他们痛苦地死去。
刚开始的时候,李伯言对这些残酷的刑罚感到有些不忍,毕竟他从未亲眼目睹过如此血腥和残忍的场景。
不久后,他逐渐适应了这种环境,甚至开始觉得这些刑罚,对于那些犯下重罪的鬼魂来说,是罪有应得的。
审了不知多少案子,李伯言只觉得头晕脑胀。
他揉了揉太阳穴,想让自己清醒一些。判官见状,递过来一杯茶。
茶水是黑色的,喝在嘴里没什么味道,却让他精神了不少。
“大人,休息一下吧。”
判官说道。
李伯言点了点头,靠在虎皮椅上闭目养神。
他回想起自己在阳间的日子,那些为民请命的时光,仿佛历历在目。
而现在,他却在阴司做着同样的事情,只不过对象变成了鬼魂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