清光绪年间,天津卫的估衣街上,人声鼎沸,热闹非凡。
就在这熙熙攘攘的街头,忽然来了个耍桶戏的艺人。
此人看上去约莫西十岁年纪。
头戴一顶青毡帽,身穿一件洗得发白的蓝布褂,肩上挑着一副略显陈旧的担子。
担子两头,各挂着一只半人高的木桶,引人注目。
那木桶乍一看去,似乎与普通木桶无异,桶口狭小,仅能容得下一升左右的物件。
但仔细观察,便会发现桶底竟是空的,内里中空,与寻常街头卖艺的戏法道具颇为相似。
唯独桶身,紧紧缠着几圈猩红绸布,在阳光映照下,显得格外醒目,平添了几分诡异之感。
这日午后,阳光正好,艺人在街角寻了块空地,铺开两块蓝粗布席子,将木桶置于席间。
他先是抱拳向围观人群作了个揖,操着一口地道的山东口音,高声喊道:
“列位看官,小的今日献丑,变个‘米缸无底’的小玩意儿,给大家乐呵乐呵!”
说罢,他从怀中掏出一只粗瓷升子,伸手探入木桶中搅动了两下。
再抽出时,升子里竟己盛满了雪白的新米,粒粒,泛着莹润的光泽。
“哟!”
人群中发出一阵惊呼。
纷纷瞪大了眼睛,好奇地盯着艺人手中的升子,仿佛不敢相信眼前所见。
艺人微微一笑,不以为意,将升子里的米倾倒在席子上。
米粒簌簌落下,发出悦耳的声响,在阳光下更显得晶莹剔透。
他接着又取又倾,那升子仿佛取之不尽,用之不竭。
不过片刻功夫,两块席子上己堆起了两座高高的米山,足有数百斤之重。
围观者看得目瞪口呆,瞠目结舌,半天回不过神来。
有好事者忍不住上前抓起一把米细看,竟都是圆润的上等白米,与寻常市面上所见截然不同。
待席子铺满,艺人拍了拍手上的灰尘,拿起升子逐一将米量回桶中。
说来也怪,那么多米粒倒入桶内,竟连半点声响都无,仿佛那木桶有着神奇的力量,能将一切声响吞噬殆尽。
最后,他提起木桶倒置,桶内空空如也,依旧是那副无底模样,令人啧啧称奇。
“好!”人群中爆发出阵阵喝彩声,纷纷往艺人面前的铜盆里投掷铜钱,以示赞赏。
这手“空桶生米”的戏法,奇就奇在变出的米量极大,绝非寻常障眼法可比。
艺人收了钱,面上露出满意的笑容,收拾起家伙什,转身离去。
更令人称奇的戏术,却发生在百里之外的利津县。
利津有个叫李见田的商人,为人精明,好贪小利,在当地小有名气。
一日,他在颜镇的陶场闲逛,无意中看中了一只三尺高的青花大瓮。
那瓮造型古朴,釉色青翠,一看便是上等佳品。
李见田心中大喜,便想低价买下。
陶场老板是个憨厚的汉子,一看便知是个老实人。
他坚持要按市价成交,不肯让利。
李见田与之争了半天价,始终未能如愿。
他一气之下,甩下一句:“这瓮我要定了,明日必让你便宜卖给我!”
便愤愤离去。
谁知到了夜里,陶场老板去窑洞查看刚烧好的瓮时,竟发现六十多只待出窑的大瓮,全都不翼而飞!
窑洞内空空如也,连半片瓷屑都没留下。
老板大惊失色,转念想起白天与李见田的争执,心中顿时明白了几分,认定是他搞的鬼。
他连忙摸黑赶到李见田家,一进门就作揖恳求道:“李老板,求您高抬贵手!
那六十只瓮是小本生意的全部家当,若有得罪之处,我给您赔罪了!”
言语间满是恳切与无助。
李见田正在灯下算账,闻言把算盘一推,皱眉道:“你这是何意?
我白天是想买瓮,可也不至于做那偷鸡摸狗的事!”
他一脸不悦,似乎对陶老板的指责感到十分恼火。
陶老板见他不认,急得首跺脚:“不是您还有谁?白天就您跟我争价,夜里瓮就没了!”
他苦苦哀求,几乎要跪下磕头。
李见田见状,眼中闪过一丝狡黠,慢悠悠地呷了口茶,说道:“罢了罢了,看你可怜。
我代你找找吧。
那些瓮啊,一瓮不损,都在魁星楼下呢。”
陶老板将信将疑,但事己至此,也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。
他连夜赶到镇南的魁星楼。那楼建在半山腰,离陶场足有三里地。
月光下,只见六十多只大瓮整整齐齐地码在楼前空地上,个个完好无损,连窑灰都没擦掉!
老板又惊又喜,连忙雇了十几个脚夫搬运。
整整运了三天才搬完,累得脚夫们个个怨声载道。
此事很快在颜镇传开,人们议论纷纷,有人说李见田会妖术,有人说他结交了绿林好汉。
但李见田却守口如瓶,只字不提瓮是如何“飞”到魁星楼的。
时光荏苒,转眼间数年过去。
一日,李见田与友人相聚,酒过三巡,菜过五味,他终于酒后吐真言,透露了当年的秘密:
“那日我离开陶场,心中不忿,便在路边买了个‘桶戏’艺人的木哨子。
那艺人说此哨能役使鬼神,我本不信,谁知夜里对着窑洞一吹,竟真见一群黑影将瓮搬走......”
友人闻言大惊,连忙追问详情。
李见田却含糊其辞,不愿多说。
众人这才想起,那天在估衣街变戏法的艺人,临走时曾对李见田使了个眼色,还悄悄塞给他个纸包。
或许那“空桶生米”的戏术,与瓮飞魁星楼的奇事,本就是同一门“戏术”的不同用法?
为了解开这个谜团,有人特意前往天津卫,寻找那位桶戏艺人。
经过一番打听,终于在泰山脚下见到了他的身影。
他依旧挑着那副旧担子,只是桶身的猩红绸布换成了玄色,更添了几分神秘感。
当被问及利津县的怪事时,艺人只是哈哈一笑,从桶中取出一只活蹦乱跳的白兔,往空中一抛。
只见那白兔在空中瞬间化作漫天纸鸢,随风散去,引得围观者一片惊叹。
这手“空桶变兔”的戏法看似寻常,却让围观者惊出一身冷汗。
那兔子的眼睛,竟与李见田酒后描述的“黑影”瞳孔一般,泛着幽幽的绿光。
人们心中不禁升起一股寒意,对这位桶戏艺人更加敬畏。
更令人称奇的是,当艺人收起木桶时,桶底竟渗出几滴米浆。
那米浆落在青石板上,瞬间凝结成一颗颗雪白的米粒,与当年估衣街上的白米分毫不差。
这一幕,让在场众人无不瞠目结舌,对艺人的戏法更是深信不疑。
从此,“桶戏艺人”的传说便在齐鲁大地上流传。
有人说他是江湖骗子,靠障眼法谋生;
也有人说他是隐世的术士,用戏术警示世人。
六十只大瓮如何在一夜之间移动三里地,至今仍是颜镇陶场的一桩悬案。
每当夜深人静之时,陶场老板总会想起那段离奇的往事。
他站在魁星楼前的青石板上,凝视着那几处若隐若现的瓷釉痕迹,心中充满了疑惑与不解。
那位神秘的桶戏艺人,却早己消失在人海之中,留下的,只有那传说与故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