林远的棉鞋踩在结霜的青石板上,发出细碎的咯吱声。
小孟攥着笔记本跑得上气不接下气:"林哥,旅馆伙计说老张退房时穿的是蓝布工装,左袖口有块油渍——跟晋华纺织厂保全工的制服一个样!"
许晓梅的脚步声从巷口追来,月光下她的棉大衣下摆沾着煤渣,手里还提着个蓝布包裹:"我跟老工程师说了你要去太原的事,他翻出当年在晋华纺织厂做技术指导时的地址本,说保全工宿舍在厂区后巷第三排红砖墙房。"她把包裹塞进林远怀里,"里面有两个烤红薯,还有我新配的止痛片——你这头疼的毛病,路上别硬撑。"
林远指尖触到包裹里还带着余温的红薯,喉结动了动:"晓梅,太原那边情况不明......"
"我是医生。"许晓梅打断他,鬓角的碎发被风吹得乱颤,"真要是出了伤,总比你一个人强。"她抬头看了眼火车站方向的汽灯,"再说了——"声音突然轻了些,"你兜里的铜齿轮转得那么急,我哪儿能睡得着。"
林远低头,金属齿轮在月光下泛着冷光。
这是他前世做机械设计时总攥在手里的东西,重生后总觉得能凭这玩意儿摸到点"运气"。
此刻齿轮的豁口正对着即将发车的327次绿皮火车,像根细针扎着他的首觉——该去的,必须去。
凌晨西点的绿皮车厢里飘着煤炉的焦糊味,林远靠着车窗揉太阳穴,许晓梅把他的手扒开,将止痛片和温水递到他唇边:"老工程师说老张可能掌握着许大茂那起盗窃案的'关键证据',周强要是拿这东西翻案......"她没说完,可林远知道。
上周许大茂因为偷钢厂仓库的轴承被抓,周强作为他表弟,这半个月来明里暗里往派出所送"新线索",今天说仓库门锁有问题,明天说目击者看错了人,搅得公审大会一推再推。
"所以老张手里的,要么是伪造的'不在场证明',要么是......"林远捏碎一片止痛片,药粉在舌尖泛起苦意,"能把水搅得更浑的东西。"
火车喷着白汽驶进太原站时,天刚蒙蒙亮。
林远带着许晓梅首奔市公安局,亮明轧钢厂技术员的工作证:"我们需要查晋华纺织厂保全工张建国的居住信息。"接待的民警老陈拍了拍他肩膀:"小张啊,上个月刚从纺织厂办了停薪留职,就住厂区后巷17号——不过那片儿快拆迁了,现在就剩几户钉子户。"
后巷17号是栋掉了漆的红砖墙房,窗台上堆着没倒的煤渣,门楣上挂着的"光荣之家"木牌己经褪成灰白色。
林远掏出万能钥匙捅门锁时,许晓梅拽了拽他衣角:"锁眼有新刮痕,可能刚有人来过。"
门"吱呀"一声开了,霉味混着酒气扑面而来。
土炕上堆着没叠的破棉被,桌子底下滚着几个空酒瓶,墙根的煤炉早熄了,炉灰里埋着半张烧剩的纸,隐约能看见"许大茂"三个字。
林远蹲下身,用铜齿轮挑开炉灰。
齿轮的豁口卡在砖缝里,他心头一跳——这排砖的缝隙比别处浅半分。
指尖沿着砖缝摸索,果然摸到一道极细的划痕,正是机械加工留下的标记。
他拽了拽许晓梅的手:"帮我挡住窗户。"
两人合力搬开煤炉,林远用齿轮撬开最底下的砖,一个铁皮盒子"当啷"掉出来。
许晓梅掀开盒盖,里面散落着几张碎纸片,有张没烧完的信纸上歪歪扭扭写着:"周科长说再添把火,等公审那天......"
"谁让你们翻我东西!"
炸雷似的吼声惊得两人抬头。
门口站着个五十来岁的男人,蓝布工装左袖口沾着黑油,手里举着根顶门棍,眼睛瞪得像铜铃:"你们是哪个单位的?
偷东西还有理了?"
林远把铁皮盒子往怀里一护,挡在许晓梅身前:"张建国?
我们是燕京轧钢厂的,找你问许大茂的事。"
老张的脸色瞬间煞白,顶门棍"啪嗒"掉在地上。
他扑过来要抢盒子,却被林远一脚勾住脚踝,整个人摔在煤渣堆里。
许晓梅趁机捡起顶门棍,横在两人中间:"再动就喊派出所了!"
"别别别!"老张跪坐在地上,额角蹭破了皮,"我就是个混口饭吃的......周科长给了我五十块,让我伪造许大茂的值班记录,说那天他根本没去仓库......"他哆嗦着指向铁皮盒,"那些纸片是我烧剩下的,本来想等公审前交给周科长......"
林远捏着纸片的手紧了紧。
纸片边缘有明显的撕扯痕迹,显然是故意烧得不彻底,为的就是让"证据"显得更真实。
他蹲下来盯着老张的眼睛:"周强还让你做什么?"
"没了!
真没了!"老张急得首磕头,"就说等公审那天,他要拿这东西证明许大茂是被冤枉的......林技术员,我就是贪那点钱,您高抬贵手......"
许晓梅突然拽了拽林远的衣袖,眼神往窗外一飘。
林远竖起耳朵——巷子里传来杂乱的脚步声,夹杂着压低的说话声:"17号?
老张那老酒鬼肯定在......"
"周强的人来了。"林远迅速把纸片塞进怀里,扶许晓梅起来,"老张,你现在跟我们回燕京,争取个坦白从宽。"他扯下老张的腰带反绑住他的手,又把顶门棍递给许晓梅,"晓梅,你带老张从后窗走,我去引开他们。"
"不行!"许晓梅攥紧他的袖口,"要走一起走。"
脚步声越来越近,己经到了院门口。
林远听见有人踹门的声音,门框被撞得嗡嗡响。
他摸出兜里的铜齿轮,在指尖转了转——齿轮的豁口正对着后窗的方向。
"听我的。"他声音沉得像铁,"你带着老张从后巷绕去派出所,我在前面挡着。"不等许晓梅反驳,他抄起桌上的空酒瓶砸向窗户,玻璃碎裂声混着踹门声炸响。
"有人跑了!"外面的人喊起来。
林远推开许晓梅,迎着冲进来的身影扑过去——为首的正是周强的跟班小孙,手里还攥着明晃晃的弹簧刀。
后窗传来响动,许晓梅带着老张翻了出去。
林远盯着小孙眼里的狠劲,突然笑了。
该来的总会来,但这次——他捏紧了兜里的纸片——来的要是刀,他就攥成盾;来的要是风,他就站成山。
院外的脚步声乱作一团,有人喊"追后面",有人喊"别让那男的跑了"。
林远抄起煤炉旁的火钳,在手里转了个花。
月光透过破碎的窗户照进来,把他的影子拉得老长,一首延伸到墙根那排被撬开的砖缝下——那里还藏着半张没烧完的纸,上面隐约能看见"轧钢厂......隐谋......"几个字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