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杭城的晨雾像被揉碎的棉絮，裹着大运河潮湿的水汽，将两岸的黛瓦白墙晕染成水墨长卷。马文才立在商船船头，粗布常服的领口还沾着未洗净的官印朱砂，腰间的长剑却己褪去鞘上的鎏金纹饰——那是他亲手磨去的，如同磨去身上世袭的枷锁。
"启禀公子，过了虎跳矶就是士族的漕运关卡。"老船夫的声音裹着咳嗽，浑浊的眼珠不安地瞥向舱内。二十几口桐木箱摞成小山，箱缝里透出墨香，最顶层压着马文才连夜誊抄的《寒门策论》，字迹未干处还泛着青灰色的水渍。
话音未落，三艘画舫突然从芦苇荡破水而出。船头玄色旌旗猎猎作响，绣着的螭纹在晨雾中张牙舞爪。为首画舫的朱漆栏杆后，会稽士族之首王谢的嫡孙斜倚胡床，手中羊脂玉杯盛着的酒液随着船身摇晃："马公子好雅兴，竟要把这些离经叛道的书送去给女娃娃们开蒙？"
马文才的指节捏得发白，长剑出鞘三寸又猛地顿住。他瞥见船舱缝隙里露出的《女诫批注》，那是英台生前批注过的典籍，墨迹在烛火下泛着幽蓝——正是这卷书，让他明白女子执笔亦能写春秋。
"让开。"他的声音像淬了冰，"这些书是寒门学子十年寒窗的心血，更是照亮女子前路的明灯。"
回应他的是破空的箭雨。马文才旋身挥剑，寒芒在雾气中织成银网，箭镞坠水的声响此起彼伏。但对方显然早有准备，十余艘快船呈雁形包抄而来，船头的武士手持陌刀，刀刃在晨光下泛着森冷的光。
"护住书箱！"马文才大喊。商船剧烈摇晃，水手们用麻绳将木箱捆在桅杆上，有人被流箭射中，鲜血染红了甲板。马文才的后背重重撞上船舷，却在跌落瞬间翻身跃起，长剑首取敌船首领咽喉。温热的血溅上他的面庞，咸腥中带着铁锈味，恍惚间竟让他想起英台嫁衣上的红。
这场厮杀持续到日过中天。当官兵的号角声从下游传来时，马文才己浑身浴血。他倚着最后一个完好的书箱，看着士族船队仓皇逃窜，忽然笑出声——笑声惊飞了芦苇丛中的白鹭，也惊落了他发间半旧的玉冠。那是英台女扮男装时戴过的，此刻正躺在血泊里，泛着温润的光。
三个月后，马家祠堂烛火摇曳。马文才跪在祖宗牌位前，面前是被父亲摔碎的官印。"父亲，您看这是什么？"他举起一卷泛黄的手稿，"这是山伯先生的《劝学篇》，写着'天地生人，不分贵贱'。英台用生命换来的书院，不该被礼教的枷锁束缚。"
马父颤抖着接过手稿，苍老的指腹抚过墨迹："你可知士族己联名弹劾马家？"
"那便让他们弹劾！"马文才猛地抬头，眼中有火焰在燃烧，"马家世代食君禄，难道就是为了做礼教的鹰犬？当年若不是那些腐朽规矩，英台和山伯......"他的声音突然哽咽，"父亲，儿子愿以马家百年清誉作保，护英台书院周全。"
与此同时，英台书院的讲堂内，檀木屏风缓缓拉开。师母手持戒尺立于讲台上，身后站着三个局促的寒门女子——她们的粗布裙裾打着补丁，却洗得发白，眼中满是对知识的渴望。
"从今日起，你们就是书院的学生。"师母的声音清亮，"读书识字，无关出身，更无关男女。"她转身指向墙上的《千字文》，墨迹未干处还带着祝公远颤抖的笔锋。
阿林抱着一摞竹简疾步而入，山伯留下的残卷在最上方。泛黄的纸页间夹着半朵干枯的海棠，那是英台送给他的拜师礼。"先生说过，"他举起残卷，声音响彻整个学堂，"读书人的笔，能写尽世间不平；读书人的眼，应望见西海大同！"
窗外，不知何时飞来两只蝴蝶。一只雪白，翅尖染着胭脂红；一只墨黑，缀着点点金斑。它们绕着书院的飞檐盘旋，最后停在"英台书院"的匾额上。晨光照来，蝶翼微微颤动，仿佛是命运的齿轮开始缓缓转动——这对曾见证过生死的翅膀，正掀起一场改变时代的风暴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