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汉考克警探主动提出开车送邓恩泽回家，大概只是想顺便看看他住在什么地方。邓恩泽接受了。几分钟后，他在一栋白色的两层砖砌联排别墅前下了车。这栋别墅带有一个独立的单车位车库，是这片规划相似的住宅小区的一部分。这里算不上贫民窟，但也绝非富人区，总之，谈不上有多理想。
“不错的地方。”汉考克打量着说。
“这是我目前唯一能负担得起的，离市区不算太远，又能见着树和草的地方了。”
“你管这儿叫离市区近？”
“警探，你每天从哪里通勤过来？”
汉考克笑了：“特伦顿。”
“得，您这么一说，我这儿确实算近的了，虽然我可不是律师，不懂得怎么辩论。”
“如果我后续还有事情需要找你呢？”
“你知道我住哪儿，在哪儿工作，我很好找。除非科恩公司决定开除我——真那样的话，你大概能在失业救济署的队伍里找到我——否则我哪儿也不去。”
汉考克开着他那辆破旧的、充满咖啡和尼古丁酸腐味的警局老爷车走了。一股浓密的黑烟从排气管喷涌而出，给白色的砖墙和站在门口的邓恩泽都裹上了一层“舒适”的致癌物。
他咳嗽着推开家门走了进去。前厅的沙发上瘫坐着他的三个室友之一，挺着啤酒肚的威尔·瓦伦丁。瓦伦丁在家办公，专门受雇于各大科技公司、银行等机构，担任“白帽黑客”，职责就是想方设法攻破这些公司的安全系统。一来二去，两人倒也混熟了，瓦伦丁甚至还教过邓恩泽一些黑客技巧，用于渗透各类数据库。
他是个俄罗斯人，却给自己起了个非常美国化的名字。他曾给邓恩泽看过他的护照，那上面的真名又长又拗口，至少对邓恩泽这种不擅长处理一长串辅音的人来说是如此。
“用美国名字，我能泡到更多妞儿，”瓦伦丁曾这么解释过，“不过我会跟客户坦白我是俄罗斯人。他们知道，我们俄国人在黑客技术方面是最牛的。你等着瞧吧，我将来肯定发大财。我他妈的太爱资本主义了！而且，我爱死你们这儿的女人了！”
邓恩泽始终搞不清楚，这家伙到底是刻意在扮演一个刚到美国、拥抱自由的好莱坞电影里的俄国佬，还是他本人就是这副德行。
此刻，瓦伦丁正躺在沙发上，发出轻微的鼾声，嘴里还用母语含糊不清地嘟囔着梦话。在邓恩泽听来，俄语总带着一股莫名的威胁感，仿佛每个吐露出来的词都在说：“现在，你将悲惨地死去，同志。”瓦伦丁的笔记本电脑就搁在他那颇具规模的肚子上，随着他每一次吸气而抬高，每一次呼气而落下。电视开着，但调成了静音，屏幕上似乎在播放一部节奏飞快、引人入胜的限定剧。一个敞开的空达美乐披萨盒扔在地毯上，旁边是两个空的米狮龙啤酒瓶。这位“俄国熊”在饮食习惯上如今是彻底美国化了。
邓恩泽走过去，随手碰了碰那台开着的笔记本电脑。屏幕应声亮起，却并未展现其储存的数据宝库，反而跳出一条张牙舞爪的巨龙，对着任何企图进行数字入侵的行为喷出一道虚拟的火墙。
真够可以的，邓恩泽心想。他朝餐厅瞥了一眼，餐厅里只有一个人影。他的另一位室友，名叫海伦·斯皮尔斯的黑人女性，正跪在绿色地毯中央的一块瑜伽垫上练习。她赤着脚，穿着紧身的莱卡运动服，摆出一个标准的下犬式。斯皮尔斯刚从纽约大学法学院毕业，回家的时间几乎总比邓恩泽晚。她身材娇小，体态轻盈，举手投足间有种楚楚动人的气质。不难想象，有朝一日，她定能在法庭上言辞犀利地用法律条文把对手“修理”得服服帖帖。
“今晚回来得挺早？”他随口问道。
斯皮尔斯戴着AirPods耳机。她点了点头，在深长的瑜伽呼吸间隙说道：“信不信由你，在苏活区被人放了鸽子。我这是在用内啡肽疗伤呢！”
“不，我简首不敢相信。”他应了一句，但她己经换成了婴儿式，显然没在听了。
他走上楼梯，来到二楼。他的第三位，也是最后一位室友，吉尔·塔普肖，是个不折不扣的才华横溢的女强人。她创办了自己的在线约会公司，取名“蜂鸟”。邓恩泽时常惊叹于她的勇气、魄力以及那种跳脱常规的思维方式。
瓦伦丁和斯皮尔斯差不多是和邓恩泽同期搬进来的，而塔普肖住进来才西个多月。但她为人友善外向，邓恩泽很快就和她熟络起来。
她的公司是真正意义上的初创企业，因为她的办公地点除了自己的卧室外，就是在芒特基斯科市中心一个露天购物中心里租下的两间小办公室（离住处大约半英里路程）。她曾告诉邓恩泽，公司除了她自己，还有五名全职员工，以及大约三十六名远程工作的独立合同工。他们的业务专注于为那些羞于主动与人交往，或是无法忍受传统在线约会模式的人群牵线搭桥。市场有此需求，而她恰好满足了这种需求。塔普肖还向邓恩泽透露，她的网站己经拥有数百万注册用户，以及来自世界各地的十多万付费会员。
“而且我们现在每天新增好几万用户呢！A轮融资我们筹到了五十万美元，一年后的B轮融了五百万。我预计C轮会更成功，融资额至少是B轮的五倍，公司估值也会水涨船高。接下来，我们会在不影响用户体验的前提下，植入一些有品位的捆绑广告和横幅广告，增加周边收入。只要资金到位，我就能在这个领域占据主导地位。然后，我们会在‘蜂鸟’这个总品牌下，通过不同但兼容的产品线，以独立法人实体的形式运营，提供一种‘从约会到入土’的一条龙服务。怎么样，有兴趣投资吗？现在入手还相对便宜，最后的机会哦！亲朋好友及室友一律有折扣！”
科恩公司付给“奋斗者”们的薪水少得可怜。他们每周要像牲口一样干上八十到九十个小时的苦力活，只盼着有朝一日能熬出头。邓恩泽的大部分收入都花在了房租和通勤上，剩下的还要解决吃饭问题。
但即便如此，尽管按照证券法的规定他并非“合格投资者”，他还是掏了一千美元，购买了这家以在花丛中飞舞、吸食花蜜、传播花粉的小鸟命名的“蜂鸟”公司的一些股份。塔普肖曾告诉他公司名字的由来：“你可以花十万美元请一家品牌公司给你想一堆狗屁不通的名字，然后再花十万美元搞焦点小组测试；当然，你也可以自己动脑筋，一分钱不花就搞定。”
他敲了敲她的卧室门，叫了声她的名字。
“正准备跟一家台湾风投集团开Zoom会议！”塔普肖尖锐的声音从门内传来，“他们那儿的出生率正在急剧下降！有急事吗？着火了？还是你快流血死了，邓恩泽？”
“没有，”他隔着门喊道，“一切都好。就是提醒你别忘了吃饭。”她在房间里常备着一罐花生酱和一杯泡着芹菜梗的水。她瘦得像根竹竿，而且似乎还乐在其中。她曾告诉邓恩泽，自己己经一年多没约过会了，连网恋都没有。
“你们照我说的去做就行，别管我自个儿怎么样。”塔普肖曾这样俏皮地对他说。
邓恩泽感到一阵莫名的焦躁，尽管身体疲惫，却毫无睡意。他回到自己房间，换上了运动短裤、T恤和索康尼跑鞋。
他刚离开房子，准备开始慢跑，一辆黑色轿车却悄无声息地在他身边停了下来。
车里坐着两个男人，神情肃杀。即便在渐浓的暮色中，他们依旧穿着西装，戴着墨镜。
“邓恩泽先生？邓恩泽？”一个陌生的声音问道，这是今晚第二次有人这样称呼他了。
他停下脚步，应道：“嗯？”
那人亮出一个警徽，是联邦调查局的。邓恩泽一眼就认出了这个机构的标志。“请您跟我们走一趟。”
“谁的命令？”
那人微微侧了侧身，让邓恩泽能清楚地看到他腋下枪套里的手枪。
“上车。”
邓恩泽警惕地环顾了一下西周，如同当年在战场上一样，最终还是服从了命令，打开车门坐了进去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