晨雾未散时,青竹村的狗先叫了起来。
苏小棠蹲在碎陶碗前,指尖还沾着粥渍。
她望着山路上腾起的银芒,喉咙发紧——那哪是晨雾里的光,分明是骑兵甲胄上的寒铁在渗冷。
她想起前日玄元宗使者甩袖而去的模样,膝盖一软差点栽进泥里,扯开嗓子喊:"阿深!
阿深——!"
林深从灶房冲出来时,额角还沾着面粉。
他望着那队骑兵在雾中显形,银甲映得草垛都泛着冷白,为首女将的红缨在风里一挑,像团烧不旺的火。
金芒在他眼底极淡地晃了晃,裂天刀鞘贴着肚皮发烫,他突然想起昨夜黑雾里的声音:"若你想找回一切......"
"吁——"
为首的战马前蹄扬起,带起的风掀翻了张婶晾在篱笆上的蓝布衫。
女将翻身下马,银甲相撞的脆响惊飞了屋檐下的麻雀。
她眉峰如刃,眼尾斜挑,腰间长鞭缠着九节玄铁,鞭梢还坠着颗血玉——那是大楚国立威军的标记,林深在村头老秀才的话本里见过。
"你是林深?"楚凌霜摘下头盔,乌发垂落至腰,声音比晨雾还凉,"我听闻你连败玄元宗高手,特来讨教。"
围观的村民悄悄往后缩。
李伯的烟杆掉在地上,赵二狗把苏小梅往身后拉了拉,苏小棠攥住林深的衣角,指节发白:"阿深,咱们回屋......"
林深低头看了眼被攥皱的蓝布衫,又抬头望楚凌霜腰间的长鞭。
他想起昨夜裂天刀鞘的热度,想起玄元宗使者离开时的狠戾,喉结动了动:"我没兴趣打架,只想安生做饭。"
楚凌霜的指尖划过鞭身,玄铁发出嗡鸣:"三招。
接下三招,我便信你是真没本事。"话音未落,长鞭己如毒蛇出洞,裹着罡风抽向林深面门!
"小心!"苏小棠尖叫着扑过去,却被萧云伸臂拦住。
副将的甲胄蹭得她胳膊生疼,她急得首跺脚:"他就是个厨子!
连鸡都不敢杀!"
林深本能地侧身,鞭梢擦着他耳际扫过,"咔嚓"劈断了院角的老槐枝。
断枝砸下来时,他鬼使神差抄起靠在墙根的柴刀——刀身锈迹斑斑,是前日帮王婶劈柴火用的。
鞭影再次缠来,这次首取他手腕,他手腕一沉,柴刀横挡。
两股力道相撞的刹那,林深耳中嗡鸣。
他分明没运半分内力,可裂天刀鞘里像有团火在烧,顺着血脉窜上胳膊。
柴刀与长鞭相触处迸出火星,地面裂开数道细缝,惊得大黄夹着尾巴躲进草垛。
楚凌霜眉峰一挑,手腕加力,长鞭绞着柴刀往回带——她倒要看看,这厨子能撑多久。
"别打了!"苏小棠急得眼泪都出来了,她挣脱萧云的手,抄起脚边的竹筐就砸过去。
竹筐里的青菜飞出来,砸在楚凌霜肩甲上,"他给全村人做饭!
给小豆子熬药!
给张婶挑水......"
楚凌霜偏头躲过菜叶,长鞭突然加了三分狠劲。
林深只觉虎口发麻,柴刀几乎要脱手。
可那团火越烧越旺,他的呼吸突然变得绵长,像在跟着某种古老的韵律起伏。
他望着楚凌霜眼底的冷光,突然想起玄元宗使者说"你们等着"时的阴狠,想起昨夜黑雾里的青铜铃铛——有些事,躲不过的。
金芒在林深眼中骤然亮起。
他没动脚步,甚至没怎么用力,只是顺着鞭劲轻轻一送。
柴刀嗡鸣如龙吟,锈迹簌簌剥落,竟将玄铁长鞭从中劈断!
"当啷——"
断鞭坠地的声响惊得所有人一震。
楚凌霜后退两步,盯着掌心残留的鞭柄,指节发白。
她见过太多高手,可方才那一刀,分明是连她都没摸透的战技——像本能,更像刻在骨血里的记忆。
林深垂下手,柴刀"哐当"落地。
他望着地上的断鞭,喉间泛起股腥甜,这才后知后觉地疼——虎口裂了道血口,血珠滴在青石板上,像朵小红花。
"我不想惹事。"他声音发哑,弯腰捡起柴刀,"但你也别试探我。"
楚凌霜盯着他的眼睛,那里的金芒正在褪去,可方才那刹那的锋芒,让她想起北境战场的狼。
她伸手按住萧云欲抽刀的手,将断鞭收进袖中:"你不是普通人。"她转身时,红缨扫过苏小棠的发梢,"我会再来。"
骑兵队重新整队时,薄雾散了。
阳光透过篱笆照在林深脸上,他望着楚凌霜的背影,裂天刀鞘还在发烫。
苏小棠捧着药箱跑过来,指尖沾着药膏要给他涂手,他却盯着远处山尖——那里有团黑雾正缓缓消散,隐约传来青铜铃铛的轻响。
"阿深?"苏小棠戳了戳他胳膊。
林深低头,看见她眼眶还红着,鼻尖沾了点面粉,像只受了惊的兔子。
他突然笑了:"没事,就是手疼。"
"萧将军。"萧云翻身上马时,听见身后脆生生的唤声。
他低头,看见卖花的小翠攥着朵野菊,耳尖通红,"你...你们要走了么?"
萧云愣了愣,接过花别在甲胄上:"将军说,玄元宗的探子可能藏在附近。
我们...暂且不走。"
小翠的眼睛亮了,手忙脚乱又摘了朵花:"那...那我明日给你们送新的!"
林深望着远去的骑兵,又看了看掌心的血珠。
山风掀起他的衣角,裂天刀鞘的热度透过布料传来,像在提醒他什么。
他蹲下身,大黄从草垛里钻出来,用脑袋蹭他手背。
"看来,"他轻声说,"风浪才刚开始。"