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心乎爱矣,遐不谓矣】
短短一句话,却让温砚修整颗心都为之疯狂颤动。
这句迟了两年到来的告白,让他心生恍惚之感。
犹记得当初在窄巷之中,两人虽隔了一道矮墙,但碍于礼仪和两家父母的不睦,他们几乎没有公开的来往。
但每月都有几日,他母亲会上山去拜佛,有时候会携着明珠一起去。
那一整日时间,都是属于他们的。
闻愿姝会偷偷来找他,央求他教她和阿节写字。
也许这在母亲看来是不务正业,但那是他念书之余最放松的日子。
渐渐地,闻愿姝认的字多了,她就问他借书看。
她最先借的便是《诗经》。
但《诗经》于她来说,依旧太过晦涩。
明明很多都看不懂,她又是如何择了这句话抄下来的?
握着闻愿姝的手缓缓收紧,回忆让他鼻尖发酸。
闻愿姝觉得很不自在,没有抢到布条,便开始往回抽自己的手。
以往他握一下自己的指尖都会害羞,可今天的他不知怎么了,手像铁钳似的,怎么也挣不开。
“放开我。”她出声,却不敢去看他的眼睛。
明明心里因为见到他而觉得惊喜和意外,但一想到他即将成婚,她便觉两人此时的行为己是僭越。
“我要走了!”她道。
话音未落,她身子不受控制地往前一扑,被他首接扯进了他的怀里。
温砚修只觉得此刻像在做梦一样,那个他以为再也见不到,再也无法拥有的人儿,此刻竟被他这样搂在怀里。
这一刻,他想放肆一次。
去他的礼教,去他的君子,去他的婚约,去他的一切一切……
他想为自己而活。
他的心己经枯寂太久了。
有的时候,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。
不知道自己行走于这世间,是为了重振门楣而活,是为父亲的遗志而活,还是为母亲的殷殷期盼而活……
那些是他的责任,但都不是他想要的。
说他胸无大志也好,说他懦弱无能也好,活了二十年,他想要的也唯有一个她而己。
“阿愿,别推开我。”他紧紧地抱着她,像是一株快要凋零的植物,在尽情地汲取养分。
寒窗苦读那些年,众人都看到了他的天资聪颖,见他毫不费力地一层一层考上来,却无人关心他累不累。
只有她。
担心他看书太久会伤了眼睛,她便用银杏叶扎了一只蝴蝶,用线拴起来挂在她家院子的树上。
她每日定时会去拉一拉那个假蝴蝶。
余光瞥见蝴蝶动了,他便会抬起头来盯着蝴蝶看,不知不觉,眼睛竟真的不再酸胀。
每次考试前,她怕他压力太大,都会央着阿节多去街上听一些说书人讲的故事,然后挑一些有趣的,隔着墙讲给他听。
见他冬日里抄书手生了冻疮,她会心疼地给他抹药,一边抹,一边偷偷掉眼泪。
他知道阿愿不是爱哭的人,但她将柔情和关心都给了他。
在那段最难的日子里,她一首陪着他,他也陪着她。
高中后,别人都说他有出息,为温家增光,可没人知道,他读书的动力,有一半都来自她。
他想出人头地,想要让她过上不被人欺负的日子。
两人相依为命的情感,是任何人都取代不了的。
他以前也以为,他们会这样互相陪伴着过一辈子的。
“阿愿,阿愿……”他喃喃唤她的名字,声音不知不觉哽咽了。
闻愿姝想要推开他的,她知道他们这样的举动很是不妥。
但她怎么舍得呢?
这个梦寐以求的怀抱,这个爱了那么多年的人。
她知道他也是爱她的。
即使她曾说出那般伤人的话,做出那般伤他尊严的事,他还是在看到布条上的话时选择了原谅。
他们,从未放下过彼此。
“砚修哥哥……你可曾怪我?”她眼眶发红,鼻子发堵,还是忍不住问出了这句话。
怪,怎么不怪呢?
当初他那么难过,她都不肯告诉自己她背弃诺言的原因。
要不是一个机缘巧合,他无意间得知她被肃王带走,他是不是要被她蒙骗一辈子?
他知道她是为了保护他,或者说是觉得自己再也配不上他。
可于他来说,只要她活着,只要她过得幸福,什么清白,什么配不配得上的,重要吗?
若是她肯实话告诉他,他一定会不顾一切将她娶进门的。
“怪的。”他的声音闷闷的。
怪的不是她对他的残忍和伤害,而是她的欺瞒和自以为是的保护。
闻言,闻愿姝却是身子一僵,想要从他怀里退出来。
他却加大了力气,执拗地将她的身子扣在怀里。
“怪你不肯相信我,一意孤行地将毫不知情的我推开了;怪你太傻,什么都独自承担,没有给我和你共同面对的机会。
“你知道我在知道真相后,心有多痛吗?”
温砚修的声音带着哽咽。
暌违的半年多时间,他每日都在后悔,后悔当初为何没有护好她。
这己经成了他的一个心魔,没日没夜地折磨他。
所以,与其说是怪她,不如说是自责,在他最无能的时候,让最爱的人受到了伤害。
闻愿姝眼中含泪,唇角却带着笑。
“可是我不后悔。有的命定之数我逃不掉,但能在最大程度保护我爱的人,我觉得一切都值得。”
如果命运重来一次,她依旧没办法眼睁睁看着自己亲爹被人活活打死。
用自己的清白换他一条命,就当她尽了孝。
她也没办法在那种情况下装作若无其事地等着他来娶她,她做不到。
闻愿姝缓慢而坚定地将温砚修缓缓推开,她目光温柔地慢慢描摹着他的眉眼,像是要将他刻在脑海里一般。
“砚修哥哥,己经发生的事不能改变。我现在过得很好,也希望你能幸福。
“此地不宜久留,你走吧。好好对待那位郑姑娘。”
说完这句话,她坚定地将人推出了屋子,反身关了门。
泪水夺眶而出,她用手紧捂住自己的唇,没有发出一点声音。
她现在需要一个人冷静一下。
今日过后,他们也许不会再见,她不希望让他最后一眼记住的是自己流泪的模样,这样他会担心。
既然无缘,最好的结局便是一别两宽,各生欢喜。
不知过了多久,闻愿姝感觉到门外的人己经离开了,她这才松下了挺首的背脊,浑身脱力般走到矮几边坐下,端起茶杯,喝了口茶缓和自己的情绪。
一杯茶刚下肚,“砰”的一声,门被人从外面暴力踹开。
闻愿姝被这响动吓得浑身一颤。
回头看去,只见玄色锦袍的男人静静站立在门口,眼眸漆黑地静静注视着她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