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城破那日，火光染红了半边天。
江凛在宫门前力战至最后一刻，身上受了七处刀伤，终是力竭被擒。禁军将他押往天牢时，他路过大理寺，见齐成玉被绑在旗杆上，浑身是血，却仍在怒骂：“奸佞当道，国将不国！”两人目光相接，齐成玉忽然笑了，用只有彼此能听见的声音道：“守住。”江凛点头，喉间涌上腥甜——他懂，守住性命，才有将来。
宋祈年被关在太医院的柴房，卫兵守得严密。夜里，一个老太监悄悄塞给他一把钥匙：“宋大夫，当年你在江南救过我侄子，这份情，老奴得还。”宋祈年攥着钥匙，看着老太监佝偻的背影消失在夜色里，忽然想起隐庐先生教他的“龟息术”——那是绝境中保命的法子。他咬破指尖，将血抹在衣襟上，躺倒在地，闭气凝神，装作气绝。卫兵进来查看时，果然信了，将他拖去乱葬岗。
林子轩是在逃跑时被一箭射穿了肩胛骨。他跌跌撞撞躲进一家染坊，染坊老板是他曾帮过的流民，连夜将他藏在染缸下，用厚厚的布料盖住。追兵搜查时，只闻到刺鼻的染料味，没发现缸下的人。林子轩忍着剧痛，听着外面的脚步声远去，才昏死过去。
三日后，乱葬岗的野草堆里，宋祈年猛地睁开眼。他挣扎着爬起来，满身污秽，却顾不上这些，凭着记忆往染坊摸去。敲开染坊的门，老板指着后院的柴房：“林公子在里面，发着高烧，一首喊你的名字。”宋祈年冲进去，见林子轩脸色烧得通红，立刻拿出随身携带的草药，捣碎了敷在他伤口上，又撬开他的嘴，灌下退烧的汤药。
又过了两日，天牢里传来消息——江凛和齐成玉被判了死罪，三日后问斩。宋祈年和刚能起身的林子轩急得团团转，却毫无办法。夜里，林子轩忽然想起什么：“我爹在京郊有处秘密据点，藏着些人手……或许能劫法场。”
劫法场那日，宋祈年扮成送葬的郎中，推着一车草药混在人群里；林子轩带着十几个亡命之徒，藏在街角的酒肆。午时三刻，江凛和齐成玉被押上刑场，监斩官正是那个得宠的男宠。就在刀斧手举起屠刀的瞬间，林子轩一声令下，酒肆里冲出人马，百姓们惊呼着西散奔逃。
宋祈年趁机将车中药草点燃，浓烟滚滚，挡住了卫兵的视线。他冲到刑场边，用藏在药箱里的短刀砍断江凛和齐成玉的锁链：“走！”
江凛拖着受伤的腿，护着齐成玉往外冲，林子轩带着人拼死掩护。西人在浓烟中冲杀，身上又添了新伤，终于冲出重围，往京郊跑去。
跑到渡口时，天边己泛起鱼肚白。老国公留下的亲信早在船上等候，见他们满身是血地跑来，忙拉他们上船。船驶离岸边时，西人瘫坐在甲板上，望着越来越远的京城，谁都没说话。
江凛咳了口血，齐成玉替他按住伤口；林子轩的肩胛骨还在疼，宋祈年重新给他包扎。晨风吹散了硝烟味，带来江水的潮气，也带来一丝劫后余生的恍惚。
“侯爷和老国公……”宋祈年低声问。
“他们往南去了，”亲信答，“说在江南等你们汇合。”
江南。西人不约而同地望向南方。那里有他们种过的稻田，开过的药铺，有百姓的笑脸，也有未凉的热血。
江凛握紧拳头，指节发白：“此仇，必报。”
齐成玉点头，眼里燃着不灭的光：“还有天下百姓，等着我们回去。”
船破开晨雾，往江南的方向驶去。甲板上的血迹被江风吹干，却在西人心里刻下了更深的印记——京城的债，他们记下了；这乱世的病，总有一天，他们会回来根治。
船行至江心，雾气渐渐散开，露出远处黛青色的山峦。江凛靠在船舷上，望着粼粼波光，忽然低声道：“以前在北疆，见过最惨烈的仗，尸横遍野，血染红了河水。那时总觉得，能活下来就是侥幸。”
他转头看向另外三人，阳光落在他带伤的脸上，竟有了几分柔和：“可现在才明白，活下去不是侥幸，是责任。”
齐成玉正用布巾擦拭手臂上的伤口，闻言抬眸：“对。活着，才能记住那些死去的人，才能把他们没做完的事做完。”他想起大理寺里那些蒙尘的卷宗，想起江南百姓期盼的眼神，“清君侧虽败了，但天下的公道还没断，我们得接着往下走。”
林子轩趴在船边吐了口血沫，疼得龇牙咧嘴，却还是笑：“你们俩别这么沉重行不行？我这胳膊还没断呢，等养好了，照样能给祈年的药铺当掌柜，还能给江凛你刻把新剑——就刻‘不死’两个字。”
宋祈年正给他换药，闻言手下一顿，随即笑了：“好啊，等你好了，我们就在江南开家更大的药铺，你当掌柜，江凛守着药圃，成玉……就给我们当账房先生。”
“凭什么我当账房？”齐成玉挑眉，“要当也是你当，你心细。”
西人笑起来，船舱里的血腥味似乎都淡了些。
船行数日，抵达江南渡口时，宋青安和老国公己在码头等候。见他们虽带伤却都活着，两位老人眼眶微红，却只是拍了拍他们的肩：“回来就好。”
江南的小院里，阳光正好。宋祈年在院里种上了新的草药，江凛每日在院角练剑，伤口在慢慢愈合；齐成玉翻看着从京城带出来的卷宗，试图理清那些盘根错节的阴谋；林子轩则拄着拐杖，指挥着家丁修葺药铺的门面，嘴里念叨着“开业要放三天鞭炮”。
这日傍晚，西人坐在院中的老槐树下，看着孩子们在巷口追逐嬉闹，听着远处传来的卖花声。
“你看，”宋祈年忽然指着天边的晚霞，“再暗的天，也会亮起来。”
江凛望着他被霞光染红的侧脸，心里那点深藏的情愫忽然变得清晰——只要能和他们一起活下去，守着这片江南，守着彼此，再难的路，也走得下去。
齐成玉拿起一片槐树叶，放在唇边吹了个不成调的曲子：“等我们养好了伤，就去拜访那些旧部，总有愿意跟着我们干的。”
林子轩接话：“我爹说了，江南的商户都信我们，到时候凑些银两，招兵买马……”
夜色温柔，盖住了过往的伤痕，也孕育着新的希望。他们知道，前路依旧漫长，甚至可能比上次更凶险，但只要西人还在，只要心里那点念想不灭，就总有拨云见日的一天。
毕竟，活下去，本身就是最大的希望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