顾晏在识海里撕咬穿越者的魂魄时,尝到了雁栖血的味道。
那一瞬间,他想起听雪阁初夜,雁栖被他咬破唇珠时,也是这般铁锈味在舌尖漫开。
"滚出去——"他生生扯下穿越者一半魂体,剧痛中浮现的却是雁栖教他写字时,握着他的手说:"晏字要这样写,最后一笔要收得干脆。"
他夺回身体的瞬间,双腿一软,跪倒在地。
眼前是满目疮痍的皇城,耳边是未散的厮杀声,而远处——
朱雀城楼上,那道熟悉的身影,被一柄长剑贯穿心口,钉在罪人柱上,像一面残破的旗。
“阿……雀……?”
他的声音颤抖得不成调,跌跌撞撞地爬起来,冲向城楼。
城楼的石阶上全是血,顾晏摔了三次,膝盖骨磕在阶沿上,却感觉不到疼。
"栖...儿..."破碎的呼唤混着血沫。他爬起来的瞬间,右腿骨刺穿皮肉——这具身体早就被穿越者糟蹋得千疮百孔。
可那年秋猎,他为雁栖挡箭留下的疤,还好好地长在肋下。
当指尖碰到雁栖的睫毛时,顾晏突然想起第一次吻他,就是在城楼值夜时。
雁栖的睫毛也这样扫过他脸颊,像蝴蝶振翅。如今这蝴蝶永远停在血泊里了。
"你看看我..."他哆嗦着去擦雁栖脸上的血,却越擦越脏。
那年雁栖偷喝他的酒呛到,他也是这样手忙脚乱地擦,被笑骂"笨手笨脚"。
剑身与血肉摩擦的声音让他想起那一夜。
雁栖伏在他耳边说:"若有一负我,我就用这把剑..."
当时他怎么答的?是了,他咬着雁栖的耳垂说:"那我一定自己撞上去。"
现在剑真的穿透了那颗心,可握剑的人,是他们最恨的陌生人。
雁栖的头发散在他臂弯里,还带着淡淡的沉水香。
顾晏突然剧烈干呕——这是他用第一个月俸禄买的香,雁栖嫌太贵,却偷偷用了五年。
"你骂我啊..."他把脸埋进冰凉颈窝,"像上次发现我偷藏你的奏折那样,跳起来骂我..."可怀里的身体正在变僵,像那年他送给雁栖却雕坏了的木偶。
当发现雁栖左手紧握的发缕时,顾晏的哭声惊飞了城楼寒鸦。那是离开那日的前夜,雁栖趁他睡着时剪的。
当时装睡的他偷偷笑了好久,却不知道雁栖在发丝里缠了张字条:"魂归处,即故乡"。
现在字条被血泡烂了,他的故乡也死了。
顾晏咬破舌尖,将血渡进雁栖口中。这是西域巫医教他的续命法子,可血只是从对方嘴角溢出来,像那年喂药时,雁栖故意吐出来的苦汁。
"我带你回家..."他抱起尸体时,雁栖腰间突然掉出块玉佩——是他们的定情信物,背面刻着"晏栖"二字。玉佩摔碎的瞬间,顾晏终于明白,有些家,永远回不去了。
暮色西合时,有人看见西周新帝抱着具尸体走出城门。他右腿白骨支棱在外,却把大氅全裹在怀中人身上,像护着稀世珍宝。
夜风掀起大氅一角,露出尸体心口那个窟窿——形状完美得像量身定做的剑鞘。
三日后,西周的昆仑山脉深处传来开凿声,三百工匠轮班挖掘千年玄冰。
顾晏亲自守在冰窟前,当第一块透若琉璃的寒玉被取出时,他赤脚踏上冰面,足底瞬间被冻得皮开肉绽。
"不够透..."他盯着冰层里细小的杂质,"重挖。"
第七日,当整块毫无瑕疵的玄冰被运回皇宫时,顾晏正割开手腕往玉碗里放血。西域巫医颤抖着将鲛人泪磨成的粉倒入血中:"陛下,这...这会折寿..."
"朕的命本就是他给的。"顾晏看着血液与鲛珠粉交融成淡蓝色膏体,忽然想起那年雁栖为他挡箭,鲜血也是这样染透他半边衣袖。
当时御医说箭上淬毒,是雁栖硬灌了他三天自己的血作药引。
十二名宫女捧着婚服跪在殿外,没人敢抬头看殿内景象。
顾晏亲手解开雁栖早己凝固血块的衣带,当看到心口那个贯穿伤时,他突然暴怒地砸碎了整面铜镜——镜子里映出他给雁栖戴上的长命锁,如今锁链断在狰狞的伤口里。
"疼不疼?"他颤抖着用浸了药酒的丝帕擦拭伤口,动作比当年第一次解雁栖衣带时还要轻。
那时雁栖笑他手抖得像个毛头小子,现在他的手稳得可怕,却再没人会脸红了。
顾晏想到了什么,沉声说:“让钦天监的人滚过来”
不久,白发苍苍的钦天监监便跪在了星盘前,罗盘指针疯狂旋转。"陛下,三日后虽是吉日,但白虎冲宫,太阴犯紫微..."老臣突然瞪大眼,"这...这星象..."
顾晏抚摸着水晶棺上雕刻的比目鱼纹:"说。"
"是阴阳婚的征兆啊!"老臣重重叩首,"活人娶亡者,必遭天谴!"
年轻的帝王突然低笑起来,他掀开袖口露出腕间狰狞的刀疤:"朕连阎王殿都闯过了,还怕什么天谴?"那刀疤形状竟与雁栖心口的剑伤完全吻合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