实验小学的操场上,夕阳只剩下一抹黯淡的金边,无力地涂抹着天际线。
“A!”王强把家里那台笨重的老式DV摄像机小心翼翼地架在花坛边的石墩上,镜头对准自己。他调整了一下角度,努力挤出最夸张的笑容,还对着镜头比了个自认为很酷的“V”字手势,胖脸上满是兴奋和期待。
“嗨!老铁们!我是‘灵活的胖子王’!今天挑战——单杠连翻十八个跟头!走过路过别错过!点个关注不迷路!奥利给!” 他吼着自己绞尽脑汁编出来的蹩脚口号,猛地吸了一口气,像个小炮弹一样冲向操场角落的单杠。只见他圆滚滚的身体异常灵活地一跃而上,开始在单杠上奋力翻滚。镜头里,他像一只努力扑腾翅膀的胖企鹅,动作虽然带着憨态,却透着一股不服输的拼劲,每一次翻滚都引得摄像机微微晃动。
不远处的梧桐树荫下,付宇静静地看着王强滑稽又认真的样子,夕阳的余晖在他眼中映出一点暖意。互联网的星火,己然在这个懵懂的胖男孩心中点燃,虽然稚嫩,却充满生命力。
而在城市的另一个角落,苏家精致奢华却显得有些空旷的客厅里。苏若雪正对着巨大的欧式梳妆镜,镜子里映出她漂亮却阴沉得可怕的小脸。桌上,那张被她重新展平、却依旧带着无法消除的褶皱的98分数学试卷,像一个无声的嘲讽。鲜红的“-2”在她眼中无限放大,变成一张咧开的、充满恶意的大嘴,无情地撕咬着她的骄傲。
凭什么?凭什么她拼尽全力,却只能离满分咫尺之遥?凭什么那个付宇,永远能轻而易举地站在最高处?甚至连考试时监考老师低声议论的只言片语,都被她敏锐的耳朵捕捉到——付宇似乎又对附加题提出了质疑?虽然消息还未扩散,但那股熟悉的、被全方位碾压的窒息感再次攥紧了她的心脏。更让她无法忍受的是,他对那个土里土气、毫不起眼的朱玲玲那么温和耐心!凭什么所有的光芒都属于他付宇?凭什么她苏若雪要永远活在他的阴影下?
酸涩和不甘像毒藤般疯狂滋长,瞬间吞噬了她的理智。她的目光扫过梳妆台,落在了昨天爸爸刚买给她的、一个崭新的、闪着璀璨光芒的进口水晶蝴蝶结发卡上。它那么漂亮,那么昂贵,冰凉的触感此刻却像毒蛇的信子,让她心头一颤。一个念头,带着恶意的寒光,骤然在她脑海中清晰起来。
她需要“证据”,一个能彻底毁掉付宇和朱玲玲在老师心目中那“好学生”形象的、无可辩驳的“证据”!这个发卡……或许可以成为点燃一切的“导火索”。一个恶毒的计划,在她心中迅速成型,冰冷而清晰。她的嘴角,勾起一丝与她年龄极不相称的、残忍的弧度。
几天后,考试结束的喧嚣还未完全散去,实验小学的空气里还残留着试卷的油墨味和孩子们放松的嬉闹声。校长办公室那扇厚重的实木门,被一阵刻意为之的、急促得有些刺耳的敲门声叩响。“笃笃笃!笃笃笃!”声音里透着一种不容忽视的、兴师问罪的架势。
门外,苏母紧紧拉着“眼眶通红、泫然欲泣”的苏若雪。苏母的脸上,精心酝酿着一种混合了极度愤怒与“痛心疾首”的表情,仿佛她和她无辜的女儿刚刚遭受了天大的委屈和侮辱。她的胸膛剧烈起伏,似乎在强压着滔天的怒火。
“请进。”校长放下手中的文件,眉头习惯性地蹙起。他认得这位打扮入时、言辞向来犀利甚至有些刻薄的苏太太,心中警铃微作,升起一丝不妙的预感。
“校长!您可得为我们家若雪,为学校的纯净风气做主啊!”门刚被推开一条缝,苏母尖利的声音就迫不及待地拔高了八度,带着夸张的哭腔,瞬间打破了办公室的宁静。她几乎是冲进来的,将手中崭新的智能手机“啪”地一声,用尽全力拍在校长的办公桌上,力道之大,震得桌上的笔筒、文件夹都跳了一下。屏幕上,赫然显示着一张被放大了的照片——
午休时分的教室,光线有些昏暗(窗帘半拉着),人不多。付宇站在朱玲玲的座位旁,微微倾身,手指正指着朱玲玲摊开的作业本上某处,似乎在耐心讲解着什么。拍摄的角度极其刁钻,刻意模糊了作业本上的具体内容,却精准地放大了两人靠得很近的姿态。在刻意选取的光线下,两个专注学习的脑袋凑在一起,那神情竟被恶意解读出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“亲密”感。
“看看!您看看!”苏母的手指几乎要戳破光滑的屏幕,声音因激动而更加尖利刺耳,像指甲刮过玻璃,“这才一年级的孩子啊!光天化日之下,在教室里就……就拉拉扯扯,靠得这么近!成何体统!这付宇仗着自己学习好,无法无天了!就……就带坏女同学!我们家若雪都看见了,回来就哭,说班里风气都被带坏了!这朱玲玲也不是什么好……小小年纪就不知道检点!勾勾搭搭!”她的话语如同淬了剧毒的利箭,字字诛心,将一幅“早恋萌芽”、“品行不端”的肮脏画面,蛮横地涂抹在两个年仅七岁、心思纯净得如同白纸的孩子身上。
苏若雪配合地发出更响亮的、压抑的啜泣声,肩膀耸动得更厉害,小手紧紧攥着母亲的衣角,仿佛受了天大的惊吓。只是她深深埋下的眼睛里,飞快地掠过一丝难以察觉的、计谋得逞的快意和冰冷的怨毒。
校长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,变得铁青。付宇是他亲眼看着成长、寄予厚望的天才苗子,朱玲玲也是个安静内向、努力上进的好孩子,他绝不相信这两个孩子会做出什么逾矩之事!但苏母言辞激烈,照片又明晃晃地摆在眼前(尽管他第一眼就敏锐地察觉到这角度明显带有强烈的恶意引导性),作为一校之长,他必须调查清楚,给所有人一个公正的交待,绝不能任由污蔑毁掉孩子!
“苏女士!”校长猛地站起身,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,目光锐利如刀,扫过情绪激动的苏母,“请你注意你的言辞!事情真相如何,不能仅凭一张角度可疑的照片就妄下断言!这是对两个孩子人格的极大伤害!我会立刻、彻底调查此事。请你们先回去!学校会秉公处理,绝不姑息任何错误,但也绝不冤枉任何一个无辜的孩子!”
“校长!这证据都拍在脸上了啊!您可不能因为付宇成绩好就包庇纵容啊!”苏母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,声音陡然拔得更高,带着撒泼打滚的架势,“这种歪风邪气要是不刹住,以后还得了?我们做家长的,怎么放心把孩子送到这种乌烟瘴气的环境里来?您今天必须给我们一个说法!不然……不然我就去找教育局!”
“够了!”校长再也无法忍受,猛地一掌拍在厚重的实木桌面上。“砰!”一声巨响在办公室内炸开,桌上的茶杯盖都被震得跳起,茶水西溅。他怒目圆睁,多年积累的威势如同实质般爆发出来,办公室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,“这里是学校!是教书育人的地方!不是菜市场!更不是你撒泼的地方!调查需要时间!现在,立刻,离开我的办公室!否则,我马上叫保安!” 他指着门口,语气斩钉截铁,不容置喙。
这雷霆般的气势终于彻底震慑住了撒泼的苏母。她像是被掐住了脖子,剩下的话全噎在喉咙里,脸色一阵红一阵白,嘴唇哆嗦着,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。最终,她不甘地、狠狠地“哼”了一声,用力拉起还在“啜泣”的苏若雪,几乎是拽着她,悻悻地转身,高跟鞋踩在地板上发出重重的“噔噔”声,临走前还不忘用怨毒的眼神狠狠剜了一眼桌上那作为“证据”的手机,仿佛在警告。
厚重的木门被重重摔上,发出沉闷的回响。办公室里瞬间安静下来,只剩下校长粗重的喘息声和桌上茶水滴落的细微声响。他疲惫地跌坐回宽大的皮椅里,一手用力揉着突突首跳、胀痛不己的太阳穴,胸中的怒火如同岩浆般翻涌。他拿起桌上的内线电话,手指因为愤怒而微微颤抖,声音低沉得可怕,每一个字都像淬了冰:
“李老师,请立刻叫付宇和朱玲玲同学到我办公室来一趟。另外,把今天午休时在教室值班的张老师也叫来。马上!立刻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