青云宗,外门演武场。
深秋的风卷着枯叶掠过青石地面,带起一阵萧瑟。演武场边缘,一群身着灰色外门服饰的弟子正围着一个少年,指指点点的嘲笑声像淬了冰的石子,砸在少年低垂的肩上。
“看呐,这不是我们青云宗‘大名鼎鼎’的凌尘吗?又来这儿晒太阳了?”
“哈哈哈,晒太阳?我看是来吸收点‘天地灵气’吧,可惜啊,有些人天生就是块朽木,别说灵气了,就算把仙药堆在他面前,也成不了材!”
被围在中间的少年缓缓抬起头,露出一张略显清瘦的脸。他约莫十六七岁,眉眼还算周正,只是肤色有些苍白,嘴唇紧抿着,一双漆黑的眸子里翻涌着压抑的情绪,却死死咬着牙没说话。
他叫凌尘,青云宗外门弟子,入宗三年,修为却始终停留在“锻体境三阶”——这是连刚入宗的孩童都能在半年内达到的境界。
原因无他,灵根。
三年前灵根检测时,测灵石在他手中毫无反应,长老们最终定论:“凡根,且是最劣等的杂灵根,几乎无法吸收灵气,修炼无望。”
“废柴”的名头,从此如影随形。
“喂,凌尘,听说今天内门的王师兄要过来巡视,你这副样子要是碍了他的眼,怕是连外门都待不下去了吧?”一个身材高壮的外门弟子上前一步,故意撞了下凌尘的胳膊,语气里的恶意毫不掩饰。
这人名叫张虎,锻体境五阶,是外门里欺负凌尘最起劲的几个人之一。
凌尘踉跄了一下,手背在身后攥得发白。他知道,和这些人争执只会招来更过分的羞辱,三年来,他早己习惯了隐忍。
“怎么不说话?哑巴了?”张虎见他不反抗,更是得意,伸手就要去推他的胸口,“我看你这废物,趁早滚出青云宗算了,留在这儿也是浪费……”
“住手!”
一声清喝突然从人群外传来。
众人回头,只见一个穿着淡青色内门服饰的少女快步走来,她腰间挂着一枚象征内门弟子身份的玉牌,面容娇俏,眉宇间带着几分英气。
“林师姐!”张虎脸上的嚣张瞬间收敛,换上一副讨好的笑,“我们就是跟凌尘师弟开个玩笑,没别的意思。”
来的是林婉儿,内门弟子,也是少数几个不会对凌尘落井下石的人。她父亲曾与凌尘的父亲共事,算是旧识。
林婉儿没理张虎,走到凌尘身边,低声问:“没事吧?”
凌尘摇摇头,声音有些沙哑:“多谢师姐。”
“一群大男人围着一个人欺负,算什么本事?”林婉儿扫了眼周围的外门弟子,那些人顿时讪讪地移开目光,“都散了!该修炼的修炼去!”
众人不敢违逆,三三两两地走了,张虎临走前还恶狠狠地瞪了凌尘一眼,显然记恨上了。
演武场很快安静下来,只剩下凌尘和林婉儿。
“又检测灵根了?”林婉儿看着他,语气带着一丝同情。她知道,今天是宗门每月一次的灵根复测日,对凌尘来说,每次都是一次煎熬。
凌尘点头,指尖微微颤抖:“嗯,还是……没反应。”
三年来,他抱着一丝侥幸,每月都去复测,可结果从未变过。测灵石冰冷的触感,长老们淡漠的眼神,同门的窃窃私语,像一把钝刀,反复切割着他仅存的希望。
他想起父母。三年前,他们作为宗门执事,在一次护送物资前往黑风岭的途中失踪,只留下他一个人在这青云宗。父母曾说过,他的灵根只是觉醒得晚,总有一天会发光的。
可这一天,太遥远了。
“别听他们的。”林婉儿从储物袋里拿出一个瓷瓶,塞到他手里,“这是我刚炼制的‘凝气散’,虽然品阶不高,但多少能帮你稳固下境界。”
凌尘捏着温热的瓷瓶,鼻尖微微发酸。外门弟子每月只有微薄的月例,这瓶凝气散对林婉儿来说,不算小数目。
“师姐,这太贵重了,我不能要。”他想把瓷瓶还回去。
“拿着。”林婉儿按住他的手,眼神认真,“你父母不在,我帮衬你是应该的。而且……我总觉得,你不是他们说的那样。”
说完,她怕凌尘再推辞,转身道:“我还要去内门报道,先走了,你自己保重。”
看着林婉儿的背影消失在山道拐角,凌尘握紧了手中的瓷瓶,指节泛白。
他走到演武场角落的一棵老槐树下,这里是他平时待得最久的地方。靠着粗糙的树干坐下,他摊开手心,里面是一枚黯淡无光的黑色玉佩——这是父母留下的唯一遗物,除了质地坚硬些,看起来与普通石头无异。
“爹,娘,你们到底在哪儿?”他着玉佩,低声呢喃,“我是不是真的……很没用?”
风更大了,卷起他灰色的衣袍。远处,内门弟子修炼时引动的灵气波动隐约传来,那是一种让他无比渴望却又无法触及的力量。
就在这时,演武场入口处传来一阵喧哗。一群内门弟子簇拥着一个锦衣少年走来,那少年面如冠玉,嘴角噙着一抹倨傲的笑,正是内门长老的孙子,也是外门弟子们巴结的对象——赵峰。
赵峰的目光扫过演武场,很快落在了角落里的凌尘身上,眉头一挑,带着几个跟班走了过来。
“哟,这不是凌尘吗?听说今天复测,还是没能凝气?”赵峰居高临下地看着他,语气轻佻,“也是,像你这种废柴,能留在青云宗己经是天大的恩赐了,还妄想修炼?”
他身后的跟班立刻哄笑起来。
凌尘低着头,不想理会。
但赵峰像是没尽兴,突然一脚踹在凌尘身侧的树干上,震得枯叶簌簌落下,砸了凌尘一头一脸。
“跟你说话呢,聋了?”赵峰的声音冷了下来,“上次我让你给我擦靴子,你还敢躲?看来不给你点教训,你是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!”
说着,他抬脚就朝凌尘的胸口踹去!
这一脚又快又狠,带着锻体境七阶的力量,若是踹实了,凌尘至少要断几根肋骨。
凌尘瞳孔骤缩,下意识地蜷缩身体,同时将手中的黑色玉佩挡在了胸前——这是他唯一的本能反应。
“嘭!”
脚与玉佩碰撞的瞬间,没有想象中的剧痛,反而传来一声沉闷的响声。赵峰只觉得像是踹在了一块烧红的烙铁上,一股钻心的灼痛顺着脚掌蔓延上来,让他“嗷”地一声跳开,捂着脚又惊又怒。
“你……你这是什么鬼东西?”
凌尘也愣住了,他低头看着手心的玉佩,刚才那一瞬间,玉佩似乎微微发烫,除此之外,再无异常。
是错觉吗?
赵峰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,被一个废柴弄伤,这让他颜面尽失。他眼神阴鸷地盯着凌尘:“好,很好!你给我等着!”
撂下一句狠话,他带着跟班狼狈地走了。
凌尘还坐在地上,心脏“砰砰”首跳。他再次握紧玉佩,刚才那股微弱的暖意似乎还残留在掌心。
这枚玉佩,难道不只是普通的遗物?
就在他思索之际,一道冰冷的声音从身后传来:
“凌尘,去执法堂一趟。”
凌尘回头,只见一个身着黑色执法服饰的中年修士站在那里,面无表情。
“执法堂?我……我犯了什么错?”他心里一沉。
执法修士冷冷道:“赵长老说你顶撞内门弟子,意图不轨。宗门决定,罚你去后山禁地‘黑风崖’看守三个月,若无异议,现在就动身。”
黑风崖?
凌尘脸色瞬间煞白。
那是青云宗最危险的地方之一,崖壁陡峭,瘴气弥漫,据说还有妖兽出没,外门弟子去了,十有八九是有去无回!
赵峰……竟然因为这点事,就要置他于死地?
周围隐约传来其他弟子幸灾乐祸的目光,他仿佛能听到那些无声的嘲讽:看吧,废柴就是废柴,连死都这么悄无声息。
握着玉佩的手,突然又传来一丝微弱的暖意。
凌尘深吸一口气,压下心头的惊怒与绝望。他缓缓站起身,看着执法修士,声音不大,却异常清晰:
“弟子……领命。”
他知道,反抗无用。在这青云宗,没有实力,就没有话语权,甚至连生存,都要看别人的脸色。
只是,他不甘心。
不甘心就这样像蝼蚁一样被踩死。
不甘心父母的话落空。
更不甘心,这“废柴”的名头,要伴随他到死。
攥紧了手心的玉佩,凌尘转身,朝着后山黑风崖的方向走去。萧瑟的秋风掀起他的衣袍,背影单薄,却带着一股莫名的倔强。
没人看到,他紧握的掌心,那枚黯淡的黑色玉佩深处,正悄然亮起一点微不可察的混沌色光芒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