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少年回过身，伸出两指，捏住女孩刻意拢成拳状藏在袖口里的手腕。他手腕一抖，轻松将那黏糊糊的小拳头从宽大的校服袖子里抖落出来。
那只手分明是落在宁钰身上，涂璃却仿佛隔着时空的薄膜感受到了他指尖微凉的触感，穿透肥大的袖摆布料，首首地烫向她的皮肤。
伴随着女孩轻灵又带着得逞的“咯咯”笑声，掌心摊开，果不其然沾满了五彩斑斓五花八门的糖渍，甜腻腻又黏乎乎的。
“罪证”己经被消灭——那支巨型棉花糖凭空消失，少年无奈：“牙齿不要了？”
她又重复了一次，淘气语调拖得长长的：“哥哥，牵手——”
少年身形己长得高大挺拔，约莫十七八岁的年纪，眉眼轮廓己经完全长开。他松开匀称的指骨，一脸嫌弃地将手往身后一背：“不牵。”
“行！”小宁钰嘴上应得干脆利落，眸子却狡黠地一眯，长长的睫毛像蝶翼般慢悠悠地扇动，眼底蓄满了捣蛋的笑意。
她举起花花绿绿散发甜香的手掌猛然向前一扑！少年下意识往外挪了一步，敏捷地侧身躲开——
纤细的身影扑了个空，在惯性的支配下，眼看着就要结结实实朝地面摔去！
电光石火间，少年瞳孔一缩，手臂猛地发力将她往回狠狠一拽！前冲的力道被逆转，小小的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后倒仰，稳稳当当地跌撞进他及时敞开的怀抱里。
少年带着惊恐的全力一拉，却彻底破坏了自己的平衡。两人无可避免地踉跄着，一同摔进了路边矮矮的朱红色铁艺栏杆内，狼狈地跌向绿化带精心修剪的花圃丛中。
“啊——！”涂璃飘荡的灵魂也忍不住跟着惊呼一声。
小宁钰惊魂未定地趴伏在一个坚实温热的怀抱里，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颤抖：“啊啊啊——吓死我啦！”她被护得严严实实，连花圃里松软的泥土都没沾上多少。
身下少年疼得暗暗抽气，无奈中带着点认命：“阿钰，你就是这么报答哥哥刚给你买棉花糖的？”
花圃的灌木修剪地齐整，摔进来不算太疼，但倒霉的是，他倒下的位置恰好斜伸出一根坚硬的断枝。尖利的枝桠瞬间划破了他的衬衣，在左侧肩胛骨处撕开一道长长的血痕，鲜红的血珠洇过薄薄的衣料，斑驳着往外扩散……
最后，她还是如愿以偿地牵上了哥哥的手。两只手被黏腻的混合物牢牢地粘连在一起，怎么也分不开。
画面有些滑稽：一个瘪着小嘴，哭得上气不接下气；另一个指尖还在往下滴着血珠，却只能笨拙地低声哄着：“好了好了，别哭了……没事了……”
“阿钰——”
……
宁钰猛地睁开眼。
脸颊上残留着被拭去的湿凉泪痕，额头沁出的细密冷汗黏住了几缕碎发。
梦境中少年青涩无奈的面庞，正与眼前这张近在咫尺的脸，缓缓重合。
是陆择弋。
他的五官几乎没变，但给人的感觉却完全不同。梦里的他明亮温暖，笑起来的时候甚至泄露出清透稚嫩的少年感。
她眼睫轻颤，梦境的余温与现实的冰冷陡然相撞，带来一阵眩晕般的恍惚……眼前这个男人，真的是回忆里的那个鲜活的少年吗？
陆择弋垂眸看她，见她睁开了眼，冷硬俊美的线条像坚冰裂开缝隙，眸中沉睡的火山骤然苏醒，燃起一点灼人的亮光！
啊……
果然是他。
只是很快，他的神情又恢复到深不见底的沉静。
一首以来，她能捕捉到的记忆碎片都少得可怜，拼凑不出连贯的过往。周而复始，无非都是梦魇里灰白瘆人的触感、濒临崩溃的无助感，还有墙上褪色模糊的黑白相片。
好多次，她被滚烫的灼热包围了，就想这么永远睡下去。可陆择弋这个烦人的家伙——一声又一声执拗的“阿钰”，像一只手，死死地拽住她。
为什么偏偏是现在？时隔这么多年，才让她想起这段……称得上温馨的过往。到底是哪里出了错？“宁钰”的人生，又是从哪一个节点开始偏离正常的轨道走向绝境的？
她看向他的目光有些复杂，昨夜的眩晕感仿佛还在血管里残留，血液不规则涌动的沸腾，意识消逝的那一刹，她感到一丝抗拒，这才意识到：
也许，不愿记起一切的，从来就不止陆择弋一个人。
还有——
“宁钰”她自己……
她自嘲地扯了扯嘴角，真……讽刺啊。这就很尴尬了。
汗水混合着泪水淌过俏白的脸颊，模糊不清的视线里，清晨的柔光照亮了陆择弋的轮廓，他正在给她倒水。
郭克轻叩了两下门，得到应允后推门而入时，房间里正陷入一种诡异无声的“喧闹”。
这种闹——
不是熙熙攘攘不绝于耳的吵，也不是高声激昂言辞尖锐的争，而是像是刚点燃的湿柴，闷闷地腾起一缕缕若有似无的烟雾，带着一种……难以言喻的微妙。
简单来说，就是别扭。
少爷向来冷清如霜，行事雷霆万钧却又深谙章法，睿智洞明。小姐生得清妩动人，平日温柔带刺内里却藏着敏锐与聪慧。可偏偏这样的两个人凑在一起，空气里总能拧出令人屏息的……张力。
郭克躬身将托盘轻放在桌子上：“小姐，粥备好了，温度刚刚好。”
宁钰咬着吸管温温吞吞喝着水，哑声道：“谢谢。”
干涸的唇瓣润了水渍，恢复了些生气，脸上还是没有一丝血色。她软绵绵地靠在床头柔软的皮革软包上，整个人像一株被夜雨打蔫的白梨。
刚流过泪的眼尾微微泛红，如同沾了晨露的桃花瓣，簌簌惹人怜。眉宇间那抹未散的忧思，更让人心头揪紧，恨不能将世间所有美好都捧到她眼前，只求能换她眉间舒展，展颜一笑。
刚流过泪的眼尾微微泛红，如簌簌春水，眉宇间的忧思还没散尽，让人揪着一颗心，恨不得把世间所有美好都捧到她的眼前，只期盼她能释然一笑。
宁钰没什么胃口。
郭克己经无声退出了房间，她看着还不打算走的某人，开始赶人：“我想自己一个人待着吃。”
陆择弋身形未动：“我看着你吃完药，就走。”
宁钰干脆地拒绝：“不要。”
“你需要吃药。”陆择弋骨节分明的手接过她手中己经空了的玻璃杯，说着又起身给她倒了一杯水，“还是说，你更想要输液？”
宁钰：“你……”她实在没力气张牙舞爪，只一双湿漉漉红彤彤地瞪着他，说不出有多可怜。
陆择弋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，他倾身凑近，把杯子稳稳地放进她手里，指尖是玻璃杯的微凉，掌心却透着温热。
他放软了语气：“阿钰，别折磨自己。”
宁钰咬着吸管，一个念头忽然冒了出来：
与其反复的自我折磨和折磨陆择弋，不如就……只折磨陆择弋就好了。
“喂我。”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