沈清瓷查到皇家寺庙“菩提寺”的消息时,萧执正被噩梦缠得日渐憔悴。
他眼底的青黑重得像化不开的墨,御案上的奏折堆了半尺高,却频频走神。沈清瓷端来安神汤时,正撞见他对着一面铜镜发呆,指尖划过镜中自己的眉眼,心声里满是惶惑:【真的有另一个“我”?他长什么样?会不会比朕更像父皇?】
“陛下,”沈清瓷将汤碗放在案上,“臣妾查到,菩提寺确有一位‘无尘大师’,二十年前被送进寺中,身份不明,只知是‘皇家远亲’,常年闭关,寺中僧人都不敢提及。”
萧执握着铜镜的手猛地收紧,镜沿硌得掌心生疼:“他……还在寺里?”
“是,”沈清瓷点头,“臣妾让素心去寺中布施,听到方丈的心声——‘那位大师近日心绪不宁,总在夜里念“江山”二字’。”
萧执猛地起身,龙袍下摆扫过案几,砚台摔在地上,墨汁溅了一地:“备轿!朕要去菩提寺!”
他的心声里翻涌着惊怒与不安:【他想抢朕的江山?!朕倒要看看,这个藏了二十年的“影子”长什么样!】
沈清瓷拉住他的衣袖:“陛下不可冲动。那无尘若真是您的兄弟,贸然去见,只会打草惊蛇。不如臣妾先去探探虚实?”
萧执回头看她,眼底的戾气稍缓:“你去?”
“是,”沈清瓷抬眸,“臣妾扮作香客,不易引起怀疑。且臣妾能听心声,或许能探出他的底细。”
萧执沉默片刻,终是点头:“多加小心,朕让暗卫跟着你。”
他的心声里藏着担忧:【别出事……千万别有事……】
菩提寺在京郊的云雾山,香火鼎盛。沈清瓷扮作富家夫人,带着秋月和几个伪装成仆人的暗卫,一进寺就闻到浓郁的檀香,混着淡淡的药味——那是安神香,却被人加了料,心声里透着“让人昏沉”的意念。
看来有人不想让她见到无尘。
方丈亲自迎上来,慈眉善目,双手合十:“夫人里面请,今日恰逢无尘大师出关讲经,也是缘分。”
他的心声里却满是紧张:【荣太妃的人昨夜又来了,说务必拦住想见大师的人……这位夫人看着面生,不像善茬……】
荣太妃?她还没死心。
沈清瓷笑着递上布施的银票:“久闻无尘大师佛法精深,求见一面,也是沾沾福气。”
方丈眼神闪烁,刚要找借口推脱,就见一个小沙弥匆匆跑来,在他耳边低语几句。方丈脸色微变,对沈清瓷道:“夫人随老衲来,大师愿意见您。”
沈清瓷跟着他穿过回廊,听到小沙弥的心声还在飘:【大师说“让她来”,好奇怪……】
无尘的禅房在寺庙最深处,背靠悬崖,门前种着一片竹林,风吹过竹叶,沙沙作响,像在说悄悄话。
方丈推开门,躬身退下。沈清瓷走进禅房,就见一个身着灰色僧袍的男子背对着她,站在窗前,身形与萧执一般挺拔,连发丝的弧度都有几分相似。
他缓缓转身。
沈清瓷的呼吸猛地一滞。
那张脸,与萧执几乎一模一样!只是眉眼间多了几分禅意的温和,少了帝王的凌厉,像一块被岁月磨去棱角的玉。
“沈贵妃。”他开口,声音清润,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。
沈清瓷定了定神,屈膝行礼:“无尘大师。”
她的听心术在这一刻却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,只能听到一片模糊的意念,像是隔着厚厚的棉絮:【她来了……比传闻中更聪慧……】
“大师知道臣妾是谁。”沈清瓷首视他的眼睛,“那也该知道臣妾为何而来。”
无尘笑了,眉眼弯弯,竟有几分萧执罕见的柔和:“为‘双子争位’的谶语?为沈家的旧案?还是为……陛下的心病?”
他的心声依旧模糊,沈清瓷只能捕捉到零星的碎片:【母妃说……不能认……认了就是死……】【周相的人……在寺外……】
“大师既是皇家血脉,为何二十年不回?”沈清瓷追问。
“回不去了。”无尘转身看向窗外的悬崖,“当年父皇说我‘克兄克国’,生下来就该溺死,是母妃拼死把我送到这里,对外只说‘夭折’。”
他的声音轻得像叹息:“沈贵妃,你说,一个被父皇厌弃、被兄长遗忘的‘影子’,回去能有什么下场?”
沈清瓷心头一震。原来先帝不仅知道他的存在,还视他为不祥。
“可《推背图》说‘双子争位’,”她盯着他,“你不想争吗?”
无尘转过头,眼神骤然锐利,像藏在棉絮下的针:“若我说不想,贵妃信吗?”
他的心声终于清晰了一瞬:【争?这沾满鲜血的江山,谁想要谁拿去……但若有人想伤她……】
“信。”沈清瓷忽然道。
她看到他僧袍袖口绣着一朵小小的玉兰花——那是萧执生母最爱的花,当年萧执的襁褓上也绣着同款。一个想争江山的人,不会在袖口藏着这样柔软的念想。
“但有人想逼你争。”沈清瓷话锋一转,“荣太妃、周相余党,还有那些不满陛下的宗室,他们把你当成扳倒陛下的棋子。”
无尘的脸色微变:“贵妃想如何?”
“我想保你,也想保陛下。”沈清瓷首视他的眼睛,“《推背图》的谶语,未必是祸。若你们兄弟同心,或许能破了这‘亡朝’的预言。”
无尘沉默了。窗外的风更大了,吹得竹叶哗哗响,像在争论。
沈清瓷听到寺外传来周相余党的心声:【大师怎么还不出来?荣太妃说,只要他肯认下“皇子”身份,我们就杀了沈清瓷,逼他回京夺位!】
“他们要动手了。”沈清瓷低声道,“大师若信臣妾,就按臣妾说的做。”
无尘看着她,良久,点了点头:“好。”
半个时辰后,菩提寺后山传来一声巨响——有人引爆了炸药,谎称“山体滑坡,无尘大师不幸圆寂”。
周相余党在山下看到抬出来的“尸体”(实则是个身形相似的死囚),欢天喜地地回京报信,心声里满是“大事成矣”的得意。
而沈清瓷,则带着易容成小沙弥的无尘,混在香客中,悄悄下了山。
马车上,无尘洗去易容,露出那张与萧执一模一样的脸,看着沈清瓷递来的龙纹玉佩——那是萧执出生时,先帝赐的“长命锁”,沈清瓷特意从国库借来的。
“陛下见到这个,会信吗?”无尘着玉佩,声音里带着一丝紧张。
沈清瓷看着他眼底的忐忑,像看到了另一个不自信的萧执,忽然笑了:“他会的。因为你们是兄弟。”
她听到远处传来萧执的心声,带着一丝莫名的心悸:【清瓷怎么还不回来?是不是出事了?】
沈清瓷撩开马车窗帘,看向越来越近的京城。
萧执,你的“影子”回来了。但这一次,不是为了争江山,而是为了揭开所有被掩埋的真相。
希望你能接住这份迟来的手足之情。
马车驶进城门时,沈清瓷回头看了一眼云雾山的方向,菩提寺的轮廓己模糊在暮色里。
她知道,带无尘回京,只是解开“双子”之谜的第一步。那个藏在幕后、既想利用无尘又想置他于死地的人——或许是荣太妃,或许是更深的势力——绝不会善罢甘休。
但她不怕。
至少此刻,她的身边,有了一个能与萧执并肩的“影子”。这两个长得一模一样的人,或许能联手劈开所有阴霾,让真正的阳光照进这深宫。
车帘落下,隔绝了外界的喧嚣。沈清瓷看着闭目养神的无尘,忽然听到他清晰的心声,像一颗石子投进静水:【若有来世,愿不生在帝王家……】
沈清瓷的指尖轻轻划过腰间的山河佩,眸光微闪。
或许,这一世,就能让你们如愿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