她的逆光

第12章 照片与真相的碎片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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书名:
她的逆光
作者:
失眠标本
本章字数:
10596
更新时间:
2025-07-09

金梧桐奖提名带来的喧嚣尚未平息,如同投入湖面的巨石,激起的涟漪在阮星湄的世界里持续扩散。赞誉与质疑交织,媒体的聚光灯从未如此炽热地聚焦在她身上。然而,这份喧嚣之下,一股更深的、更执拗的暗流却在阮星湄心底奔涌——关于孤儿院,关于“石头”,关于那个冰冷黑暗的地窖,关于代号“影子”的第三个女孩。

苏医生的咨询像在布满荆棘的黑暗中谨慎前行,每一次触碰那些模糊的恐惧碎片,都伴随着身体的战栗和精神的巨大消耗。但方向是清晰的:她需要更具体的线索,需要撬开记忆之锁的钥匙。

周瑾的效率高得惊人。在阮星湄将模糊的线索(向阳院、大约年份、模糊的“陈阿姨”印象)告知后不久,一份加密文件就发到了阮星湄的私人邮箱。

> 陈秀娟,女,63岁。原向阳福利院保育员。现居临江市西郊枫林养老院。联系方式:[加密号码]。备注:该员工性格谨慎,对往事讳莫如深,接触需注意方式。

临江市西郊。一个带着陈旧气息的地名。

阮星湄没有通知任何人,包括陆知遥。她需要独自面对这段过往。在一个飘着细雨的午后,她戴着宽檐帽和几乎遮住半张脸的墨镜,独自驾车驶向城市边缘。

枫林养老院掩映在一片葱郁的枫树林后,红砖小楼有些年头了,空气里弥漫着消毒水和老房子特有的、混合着饭菜与药味的沉郁气息。阮星湄在工作人员的指引下,在活动室最角落靠窗的位置,找到了陈秀娟。

老人很瘦小,穿着洗得发白的碎花罩衫,头发花白稀疏,用一根黑色的发箍整齐地拢在脑后。她安静地坐在轮椅上,膝上盖着一条薄毯,浑浊的眼睛望着窗外淅淅沥沥的雨丝,布满老年斑的手无意识地捻着毯子边缘。岁月在她脸上刻下了深深的沟壑,也刻下了一种近乎麻木的平静。

阮星湄的心脏微微抽紧。她摘下墨镜,走到老人身边,蹲下身,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温和无害:“陈阿姨?”

老人迟缓地转过头,目光有些茫然地落在阮星湄脸上。那眼神像蒙着一层雾,过了好几秒才似乎聚焦。她没说话,只是静静地看着。

“陈阿姨,您好,打扰您了。” 阮星湄放慢语速,“我叫阮星湄,以前……可能用过别的名字。我小时候,大概九几年的时候,在向阳福利院待过一段时间。” 她小心翼翼地抛出引子。

陈秀娟的眼神微微动了一下,像平静的水面投入了一颗小石子。她上下打量着阮星湄,目光在她过分精致的眉眼轮廓上停留了片刻,嘴唇嚅动了几下,才发出沙哑干涩的声音:“向阳院……多少年前的事了……记不清了……” 她摇摇头,又转回去看窗外,明显带着回避。

“我记得您,” 阮星湄的声音很轻,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,仿佛能刺破老人刻意筑起的防线,“那时候……您总在厨房帮忙。有一次,我饿得偷偷溜进去,您没骂我,还悄悄塞给我半块烤红薯……很甜。” 这是她记忆里为数不多的、带着暖意的碎片。

陈秀娟捻着毯子的手停住了。她再次转过头,浑浊的眼睛里那层雾气似乎散开了一些,流露出一种更深的、复杂的情绪。她盯着阮星湄看了很久,像是在确认什么,又像是在回忆中被什么东西刺痛了。

“烤红薯……” 老人喃喃地重复着,声音更哑了,“那时候……能吃饱就不错了……哪有什么甜的……” 她叹了口气,那叹息像从岁月深处吹来的风,带着无尽的疲惫和悲凉。

“陈阿姨,” 阮星湄抓住这细微的松动,身体微微前倾,声音压得更低,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,“我最近……总是做噩梦。梦见一个很黑、很冷、很湿的地方……像地窖。还有……哭声。不止我一个……好像还有别的孩子……我记得……好像有三个?”

“地窖”两个字如同开关!

陈秀娟的身体猛地一颤!捻着毯子的手瞬间攥紧!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!她浑浊的眼睛骤然睁大,瞳孔深处掠过一丝无法掩饰的惊惧!那是一种刻入骨髓的恐惧,即使过了几十年,依旧清晰可见!

“别……别提那个地方!” 老人的声音陡然变得尖利而急促,带着一种濒死般的恐慌,她下意识地左右张望,仿佛那个黑暗的地窖就在身边,“造孽……都是造孽……作孽啊!”

她的反应如此激烈,瞬间印证了阮星湄最深的恐惧!那不是幻觉!地窖真实存在!而且,是连提起都足以让亲历者崩溃的禁忌!

阮星湄的心沉到了谷底,但她不能退缩。她轻轻握住老人那只枯瘦、冰凉、正在剧烈颤抖的手,试图传递一丝微弱的安抚力量。

“陈阿姨,别怕,都过去了。我只是……想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?那三个孩子……都是谁?” 她的声音带着恳求和不容回避的执着。

陈秀娟剧烈地喘息着,胸口起伏不定。她看着阮星湄近在咫尺的脸,看着那双漂亮眼睛里深藏的恐惧和探求真相的渴望。或许是那半块红薯的记忆太温暖,或许是阮星湄眼中那份与年龄不符的沉重触动了她,又或许是她自己也背负这个秘密太久太久……

老人眼中浑浊的泪水无声地涌了出来,沿着深刻的皱纹滑落。她反手死死抓住阮星湄的手腕,力道大得惊人,指甲几乎要嵌进她的皮肤里。她的身体筛糠般抖着,声音破碎得像风中落叶:

“三个……是三个……最可怜的就是你们三个……被关进去……关了好几天……” 她语无伦次,巨大的恐惧让她几乎无法组织完整的句子,“院长……还有那几个……畜生!不是人!他们……他们……”

“我们三个?” 阮星湄的心脏狂跳,屏住呼吸追问,“除了我,还有谁?陈阿姨,您还记得她们的名字吗?或者……代号?我记得有个女孩,她们叫她……‘石头’?”

“石头!” 陈秀娟像是被这个名字烫了一下,猛地点头,眼泪流得更凶,“对!石头!那丫头……倔!像头小狼崽子!护着你!护得可紧!另一个……那个……影子……不爱说话,总是缩在角落里,像……像个真正的影子……”

石头!影子!

代号被清晰地指认出来!

“那……有照片吗?” 阮星湄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发颤,“任何……关于那时候的照片?”

陈秀娟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挣扎,她死死抓着阮星湄的手腕,嘴唇哆嗦着,似乎在巨大的恐惧和某种冲动之间激烈交战。最终,她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,极其缓慢地、艰难地点了点头。

她用那只枯瘦颤抖的手,颤巍巍地伸进自己碎花罩衫的内侧口袋,摸索了很久很久。阮星湄的心提到了嗓子眼。

终于,老人掏出了一个用破旧手帕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小布包。她一层层、极其小心地打开手帕,动作缓慢而珍重,仿佛在开启一个尘封了半个世纪的潘多拉魔盒。

手帕最里面,是一张同样泛黄、边缘卷曲、甚至有些地方己经磨损模糊的旧照片。

照片的像素比陆知遥书房里那张更低,画面也更昏暗。背景依旧是那栋破旧低矮的向阳院主楼。

一群孩子挤在一起,表情木然。

但这一次,照片的中心,聚焦在了前排几个年纪较小的孩子身上。

阮星湄的目光瞬间被钉住!

照片左侧,一个扎着两个歪歪扭扭小辫子的女孩,怯生生地低着头,小手紧紧攥着旁边一个短发女孩的衣角——那是幼年的自己!

而那个短发女孩……

阮星湄的呼吸骤然停止!

短发凌乱得像杂草,瘦得颧骨突出。她紧抿着嘴唇,下巴用力地抬着,眼神不像其他孩子的怯懦或茫然,而是像淬了火的石子,凶狠、警惕、充满了与年龄不符的阴郁和一种近乎本能的攻击性,首勾勾地瞪着镜头!

那眼神,像一道闪电,瞬间劈开了岁月的尘埃!

是她!

虽然稚嫩,但那眉宇间的轮廓,那紧抿唇线的倔强,那深潭般阴郁警惕的眼神……与如今那个掌控兆亿资本、冰冷如刃的陆知遥,几乎重叠!

而更让阮星湄心神剧震的,是照片捕捉到的那个瞬间动作!

幼年的“石头”并非只是被动地被小阮星湄攥着衣角。她的身体是微微前倾的!瘦小的肩膀紧绷着,像一堵随时准备战斗的矮墙!她的左手,以一种极其清晰、无比坚定的姿态,紧紧地、保护性地揽在幼年阮星湄(蝴蝶)瘦弱的肩头!将那个怯生生的小女孩,牢牢地护在了自己身后半步的位置!

那是一个无声的、却充满力量的守护姿态!

照片的右下角,光线更昏暗的角落里,还蜷缩着另一个小女孩。她比“石头”和“蝴蝶”看起来更瘦小,低着头,长长的头发几乎遮住了整张脸,只露出一个尖尖的下巴和紧紧抱着膝盖的手臂。她把自己缩得很小很小,像要融进背景的阴影里,散发着一种浓得化不开的孤寂和绝望——那就是“影子”。

陈秀娟枯瘦的手指,颤抖着抚过照片上“石头”护着“蝴蝶”的那只手臂,老泪纵横,泣不成声:“造孽啊……石头这孩子……自己都怕得要死……还死死护着你……她挨的打最多……可她……她硬是不松手……说……说答应了要带你出去……”

“后来……后来你们还是……失散了……” 老人的声音破碎不堪,充满了无尽的悲凉和愧疚,“都是命……都是命啊……”

阮星湄死死攥着这张照片,指尖因为用力而深深陷入相纸的边缘。巨大的冲击如同海啸般席卷了她!她的视线死死锁定在照片上那个小小的、却用尽全力护着她的“石头”身上,胸口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堵住,酸涩、震撼、难以置信……还有一股迟来了二十多年的、汹涌的暖流和尖锐的痛楚!

原来,在她模糊记忆的起点,在她被恐惧淹没的童年里,那个沉默的、像石头一样坚硬的女孩,真的曾经用自己瘦小的身躯,为她撑起过一方微弱的、却无比真实的庇护所!

她承诺过要带她出去……

而陆知遥书房里那句艰涩的“后来……失散了……” 此刻,带着千钧的重量,狠狠砸在了阮星湄的心上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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顶层公寓冰冷的空气仿佛凝固了。巨大的落地窗外,城市的灯火在暮色中次第亮起,像一片流动的星河,却照不进这片死寂的空间。

阮星湄站在客厅中央,像一座沉默的雕塑。她甚至没有开灯,任由暮色将自己吞噬。手中那张从陈秀娟那里得来的、边缘磨损的旧照片,像一块烧红的烙铁,灼烧着她的掌心,也灼烧着她的灵魂。

照片上,幼年“石头”那凶狠警惕的眼神和紧紧护住“蝴蝶”的坚定手臂,与陆知遥那张冰冷禁欲的脸庞反复重叠、撕扯。承诺与失散,守护与契约,沉默的投资与冰冷的交易……巨大的荒谬感和一种迟来的、深入骨髓的钝痛,在她胸腔里疯狂冲撞。

她需要答案。一个清晰的、不容回避的答案。

脚步声终于从书房的方向传来。规律,稳定,带着陆知遥特有的、掌控一切的节奏感。

陆知遥走了出来。她似乎刚结束一个重要的视频会议,脸上带着处理完高强度事务后特有的、更深沉的冷寂。看到站在昏暗客厅中央的阮星湄,她的脚步微微顿了一下,眉头几不可察地蹙起。

“有事?” 她的声音响起,依旧是那种独特的、带着金属冷感的平稳,听不出情绪。

阮星湄缓缓转过身。

暮色模糊了她的面容,但那双眼睛,却亮得惊人,像燃着两簇幽暗的火焰,首首地刺向陆知遥。

她没有说话。只是抬起手,将那张被暮色染得更加昏黄的旧照片,举到了两人之间。

照片正对着陆知遥的方向。

陆知遥的目光落在照片上。

时间仿佛在那一刻被无限拉长。

客厅里死寂无声,只有窗外遥远城市的微弱喧嚣。阮星湄甚至能听到自己血液在血管里奔流的轰鸣。

她清晰地看到,陆知遥那双总是沉静无波、如同寒潭深海的眸子,在接触到照片的瞬间,瞳孔猛地收缩!如同被一道无形的闪电击中!

那张精致冰冷的脸庞上,第一次如此清晰地出现了裂痕!平静无波的面具如同脆弱的冰层,在巨大的冲击下瞬间崩裂!震惊、难以置信、被猝不及防撕开过往的剧痛、还有一丝深埋的、猝然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的狼狈……所有激烈而复杂的情绪如同沸腾的岩浆,在她眼底轰然炸开!瞬间冲垮了所有精心构筑的防御!

她的身体几不可察地晃了一下!脚下那双能踏碎资本战场的高跟鞋,第一次显露出一丝虚浮的迹象!她下意识地伸出手,似乎想抓住什么支撑,最终却只是徒劳地握紧了拳,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出失血的青白。

她的目光,死死地钉在照片上那个护着幼年阮星湄的短发女孩身上。那个凶狠倔强的、小小的自己。仿佛被拖回了那个冰冷、黑暗、充满恐惧和暴力的年代。

许久,久到阮星湄以为她会像上次在书房那样暴怒或驱逐。

陆知遥极其缓慢地、深深地吸了一口气。那气息沉重得仿佛吸入了整个暮色的重量。她强迫自己将目光从照片上移开,重新对上阮星湄那双燃烧着质问火焰的眼睛。

这一次,她的眼底没有了风暴,只剩下一种被强行剥离了所有伪装的、赤裸裸的疲惫和……一种沉重的、尘埃落定般的确认。

她看着阮星湄,嘴唇微微翕动了一下,似乎想说什么,却最终只化为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。

然后,她用一种极其干涩、沙哑,仿佛被砂纸打磨过千百遍的声音,艰难地吐出了那个迟来了二十多年的、带着铁锈般冰冷质感的代号:

“石头……” 她的声音低哑,却清晰地敲打在死寂的空气里,带着一种尘埃落定般的沉重,“……是我。”

承认了。

她终于亲口承认了。

阮星湄的心脏像是被那只照片上护着她的手臂狠狠攥住,又酸又胀,几乎无法呼吸。

陆知遥的目光再次落回照片上,落在那个被“石头”紧紧护在身后的、怯生生的小女孩身上,眼神复杂得难以言喻。她顿了顿,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,才继续开口,声音更加艰涩:

“我答应过……要带你出去……”

她的喉结极其艰难地滚动了一下,眼底翻涌着深不见底的痛苦和一种被岁月尘封的无力感。

“但后来……” 陆知遥的声音低沉下去,带着一种被命运碾压过的、无法挽回的悲凉,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深处硬生生抠出来,浸满了沉重的铁锈味,“……我们失散了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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