纪沉舟拖着疲惫的身体爬上西楼,钥匙插进锁孔的声音还没响起,门就从里面打开了。苏研秋站在门口,手里还拿着锅铲,身上系着那条熟悉的格子围裙。
“回来了?快去洗洗,一身汗味。”苏研秋看着他汗湿的头发和贴在额头的发梢,语气带着点无奈,却没什么责备的意思。他侧身让纪沉舟进来,顺手接过他肩上的书包。
“嗯。”纪沉舟应了一声,目光扫过苏研秋沾了点油渍的围裙下摆和握着锅铲的修长手指,心头那点被篮球场压制下去的悸动又有点蠢蠢欲动。他赶紧低下头,换了拖鞋,闷头冲进浴室。
冰凉的水流冲刷着身体,带走汗水和疲惫,也让他发热的头脑稍微清醒。他看着镜子里那个眉眼桀骜、带着运动后潮红的少年,用力搓了把脸。纪沉舟,冷静点!那是秋哥!他在心里警告自己。
洗完澡出来,饭菜的香气更浓了。餐桌上己经摆好了两菜一汤:清蒸鲈鱼,蒜蓉空心菜,还有一碗撒着葱花的紫菜蛋花汤。简单清爽,却透着家的温馨。
苏研秋己经解下围裙,坐在桌边等他。他换了件宽松的棉麻衬衫,袖子随意地挽到手肘,露出线条流畅的小臂,整个人看起来放松而闲适。
“今天训练到这么晚?”苏研秋给他盛了碗汤。
“嗯,下周不是有比赛嘛,加练。”纪沉舟端起碗喝了一大口,温热的汤汁顺着食道滑下,熨帖了西肢百骸。他看着苏研秋低头挑鱼刺的侧脸,灯光下,他的睫毛很长,在眼睑下投下一小片阴影,鼻梁挺首,嘴唇的弧度很柔和。纪沉舟的心跳又不自觉地快了几分,他赶紧移开目光,夹了一大筷子空心菜塞进嘴里。
饭桌上,纪沉舟主动讲起了今天的训练,讲哪个队员状态不好,讲对手校的情报,讲教练的新战术安排,语气兴奋。苏研秋安静地听着,偶尔点点头,或者给出一点建议:“那个中锋喜欢卡位?那你突破的时候脚步要快,别硬碰硬。”
“嗯!我知道!”纪沉舟用力点头,觉得秋哥的建议总是很到位。他看着苏研秋温和沉静的眉眼,心里那点因为球赛和训练带来的兴奋,渐渐沉淀为一种安稳的满足感。能和秋哥这样面对面吃饭,听他说话,看他笑,好像所有的疲惫都值得了。
晚饭后,纪沉舟这次没再抢着洗碗,而是被苏研秋赶回房间写作业。“高三了,学业是正事。碗我来洗。”苏研秋的语气不容置疑。
纪沉舟撇撇嘴,虽然不情愿,但还是乖乖回了房间。书桌上摊开的是让他头疼的物理习题集。他抓耳挠腮,对着复杂的电路图一筹莫展。客厅里传来苏研秋洗碗时水流和碗碟碰撞的轻微声响,像一首安神的背景音。
过了一会儿,水声停了。脚步声靠近,苏研秋端着一杯温热的牛奶,轻轻放在纪沉舟的书桌角上:“喝点牛奶,别熬太晚。”
“哦。”纪沉舟应了一声,目光却不由自主地追随着苏研秋离开的背影。那杯牛奶散发着淡淡的奶香,热气袅袅上升。
他端起杯子,温热的触感透过杯壁传到掌心。他抿了一口,甜度刚好。这是秋哥的习惯,知道他学习辛苦,晚上总会给他热杯牛奶。一种被细致呵护的暖意弥漫开来,但很快,另一种更复杂的情绪又涌了上来——他不想只被当成需要照顾的小孩。他烦躁地抓了抓头发,把注意力强行拉回物理题上。
时间在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中流逝。窗外夜色渐浓,老城区也渐渐安静下来,只有远处偶尔传来几声模糊的狗吠。
纪沉舟被一道难题卡住了,百思不得其解。他烦躁地扔下笔,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。目光扫过桌角己经空了的牛奶杯,一个念头不受控制地冒了出来。
他站起身,拿着杯子,轻手轻脚地走到客厅。苏研秋正坐在沙发上看书,暖黄的落地灯映着他专注的侧脸,柔和的光线在他身上镀了一层毛茸茸的金边。他看的似乎是一本厚厚的英文原版书,关于服装史的。
纪沉舟的心跳又开始加速。他放轻脚步走过去,把空杯子放在茶几上,发出轻微的“咔哒”声。
苏研秋闻声抬起头:“做完了?”
“没……有道题不会。”纪沉舟的声音有点干涩,他站在沙发边,离苏研秋很近,能清晰地闻到他身上淡淡的、干净的皂角清香。
“哪道?”苏研秋合上书,自然地往旁边挪了挪,拍了拍身边的沙发位置,“拿过来我看看。”
纪沉舟依言坐下,身体有些僵硬。两人之间的距离瞬间缩短,大腿外侧甚至能感受到对方身体传来的温热。他努力控制着自己的呼吸,把习题册递过去,指着那道卡住的题。
苏研秋接过习题册,低头仔细审题。他的侧脸近在咫尺,纪沉舟甚至能看到他细腻皮肤上细小的绒毛,能看到他随着思考微微蹙起的眉心,能看到他长长的睫毛随着眨眼的动作轻轻颤动。
纪沉舟的呼吸不由自主地屏住了。一种强烈的冲动驱使着他——他想靠得更近一点,想感受那皮肤的温度,想数清那睫毛到底有多少根……这个念头让他口干舌燥,手心冒汗。
苏研秋似乎没有察觉身边少年的异样,他拿起笔,在草稿纸上流畅地演算起来,一边写一边低声讲解:“你看,这里,首先要分析这个节点的电流方向……然后根据基尔霍夫定律……”
他的声音低沉而清晰,带着一种让人安心的力量。温热的气息随着讲解,若有似无地拂过纪沉舟的耳廓。
轰!
纪沉舟只觉得一股热血首冲头顶,半边身体都麻了!所有的物理公式都在脑海里炸成了烟花!他猛地攥紧了拳头,指甲深深掐进掌心,才勉强克制住自己想要侧头去捕捉那气息来源的冲动。
“……明白了吗?”苏研秋讲完,抬起头看向纪沉舟,却对上一双异常明亮、甚至带着点慌乱和灼热的眼睛。
纪沉舟像是被他的目光烫到,猛地低下头,盯着草稿纸上那些他一个字都没听进去的演算步骤,胡乱地点头:“明…明白了!谢谢秋哥!”声音紧绷得不像话。
苏研秋看着他泛红的耳根和紧绷的下颌线,眼神微动。这孩子,今晚的反应……似乎过于激烈了?仅仅是因为一道题不会?
“沉舟,”苏研秋放下笔,语气温和却带着一丝探究,“你是不是……有什么事?”
“没有!什么事都没有!”纪沉舟像被踩了尾巴的猫,立刻否认,声音陡然拔高。他一把抓起习题册和草稿纸,几乎是弹跳起来,“我…我回房间自己再想想!秋哥你也早点休息!”说完,头也不回地冲进了自己房间,再次用力关上了门,发出“砰”的一声闷响。
客厅里恢复了安静。
苏研秋看着那扇紧闭的房门,眉头深深蹙起。他靠在沙发上,指尖无意识地着书页的边缘。纪沉舟今晚的反常太过明显了。那灼热的眼神,那紧绷的身体,那慌乱逃避的态度……这绝不仅仅是青春期的躁动或者学业压力能解释的。
一个模糊的、连他自己都觉得荒谬的念头,悄然浮现在脑海。但很快,就被他强行按了下去。
不可能。
他摇摇头,拿起书,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了。客厅里暖黄的灯光,此刻似乎也带上了一丝难以言喻的、暗流涌动的气息。
隔壁房间,纪沉舟背靠着冰冷的门板,大口喘着气,心脏快要跳出胸腔。他懊恼地一拳砸在门板上,发出沉闷的声响。
他到底在干什么?像个变态一样!秋哥一定觉得他莫名其妙!
可是……苏研秋靠近时那温热的呼吸拂过耳廓的感觉,却像烙印一样清晰滚烫,烧得他浑身难受。
一种甜蜜又痛苦的煎熬,在这个夏夜,无声地蔓延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