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好。”
李薏仁只说了一个字。
没有多余的保证,也没有慷慨激昂的陈词。
这一个字里,却蕴含着重于泰山的承诺和自信。
他转过身,对何婉清说道。
“婉清,帮我准备一盆温水,一方干净的棉布,还有烈酒。”
“是,先生。”
何婉清立刻行动起来,她的眼神里没有丝毫的怀疑,只有全然的信任。
李薏仁又对八姑点了点头。
“八姑,麻烦你和阿香去药房,按我写的方子,准备药浴的药材,用最大号的锅熬煮。”
“好嘞!李神医您放心!”
八姑应得干脆利落,拉着阿香就往后院跑。
整个医馆,在李薏仁的调度下,瞬间变得井然有序。
赵德芳让家丁们将担架抬到了医馆内室,小心翼翼地将他儿子翻过身,让他俯卧在诊床上,露出那片如同灰色岩石般的背脊。
黄慧安和陆逸轩没有离开。
他们选择了留下。
他们的脸上,交织着紧张、好奇、以及一种连他们自己都不愿承认的……期待。
他们想亲眼见证,李薏仁究竟要如何“大破大立”。
他们更想知道,自己的坚持,到底是对,还是错。
太子炳缩在角落里,大气都不敢出,只是伸长了脖子往里看。
很快,何婉清端着准备好的东西走了进来。
李薏仁取出一个长条形的布包,缓缓展开。
布包里,是一排长短不一、粗细各异的银针。
这些银针,在灯光下,闪烁着清冷的光泽。
与普通针灸用的毫针不同,其中几枚针的针身更粗,针尖呈现出锋利的三棱形。
这,正是用于刺络放血的“三棱针”。
黄慧安的瞳孔微微一缩。
他认得这种针,但他己经有几十年没见过有人敢在如此重症的病人身上用了。
李薏仁取出一根最粗的三棱针,在烈酒的火焰上燎过,进行消毒。
他走到诊床边,深吸一口气。
整个人的气场,在这一瞬间,发生了变化。
如果说刚才的他,是沉静如水的儒医。
那么此刻的他,便是一柄即将出鞘的利剑,锋芒毕露,气势迫人。
他伸出左手,食指与中指并拢,在那片僵硬的皮肤上,快速地游走、点按。
他的动作,快如闪电,却又精准无比。
“督脉,为阳脉之海,总督一身之阳气。”
“其淤堵之所,在‘大椎’、‘命门’二穴。”
“膀胱经,为足太阳经,是人体最大的排毒通道。”
“其毒结之所,在‘肺俞’、‘肝俞’、‘肾俞’三关。”
他口中念念有词,仿佛在自言自语,又像是在对黄陆二人进行一场现场教学。
他的手指,每点到一个穴位,都会略作停顿,指尖似乎有微光一闪而逝。
这是他的宗师气场,与系统赋予的精准定位能力相结合,让他对人体经络的感知,达到了一个匪夷所?的境界。
黄慧安和陆逸轩的眼睛,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的手。
他们都是识货之人。
李薏仁看似简单的点按,实则蕴含着极高的技巧。
每一指的力度、位置,都妙到毫巅,分毫不差。
“他……他竟然能穿透如此坚硬的皮肤,精准地找到气血淤结的节点!”黄慧安在心中惊呼。
这需要何等强大的指力和感知力!
陆逸轩更是心神剧震。
他看着李薏仁的手指在少年背上划过的轨迹,脑海中不自觉地浮现出西医的脊柱神经解剖图。
大椎,对应第七颈椎棘突。
命门,对应第二腰椎棘突。
肺俞、肝俞、肾俞,更是与相应脏器的神经反射区高度重合。
“巧合吗?不!这不是巧合!”
“他所说的经络节点,竟然与现代医学的神经中枢存在着惊人的对应关系!”
“他到底是怎么做到的?!”
就在两位泰斗心神激荡之际,李薏仁动了。
他左手食指,死死按住少年背部僵硬皮肤上的一个点。
右手的三棱针,快、准、狠,没有丝毫犹豫地刺了下去!
“噗!”
一声轻微的,如同利刃刺入皮革的声音。
三棱针的针尖,没入了那片灰色的皮肤。
一滴血珠,从针口渗了出来。
但那血珠,却不是鲜红色。
而是一种令人心悸的……暗紫色。
甚至,近乎于黑色。
而且,那血珠极为粘稠,如同胶水一般,凝在皮肤上,并不流下。
“毒血!果然是毒血!”
黄慧安失声低呼。
如此败坏的颜色,证明这血液里,积攒了太多太多的毒素和废物。
李薏仁面色不变,手腕一抖,银针退出。
紧接着,他以肉眼几乎难以捕捉的速度,在另外西个被他标记的穴位上,重复了刚才的动作。
快如惊鸿,稳如泰山。
五针下去,一气呵成。
少年僵硬的背上,出现了五个小小的针孔。
每一个针孔里,都冒出了一颗暗紫色的、粘稠的血珠。
场面诡异而震撼。
赵德芳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,他死死地捂住自己的嘴,不敢发出一点声音。
然而,仅仅是这样,还不够。
“开!”
李薏仁突然一声轻喝。
他并指如剑,以一种奇特的手法,在五个针孔周围的皮肤上,快速地拍打、震动。
一股无形的劲力,透过他的指尖,传递了进去。
奇迹,发生了。
那五颗凝固不动的暗紫色血珠,仿佛受到了某种力量的牵引。
开始缓缓地,从针孔中向外流淌。
流出的血液,不再是滴状,而是变成了一条条细细的、黑色的血线。
这些血线,带着一种腐败的、腥臭的气息,滴落在何婉清早就准备好的白瓷盆里。
“滴答,滴答。”
声音不大,却像重锤一样,敲在每个人的心上。
所有人都看呆了。
他们看到了什么?
看到血自己流出来了!
这完全违背了他们的常识!
“这……这是……以气御血?”
黄慧安的嘴唇哆嗦着,说出了一个只存在于古籍传说中的词汇。
“他……他竟然能用自己的‘气’,去引动病人的‘血’?”
“这不可能!这绝对不可能!”
他感觉自己的世界观,在这一刻,被彻底粉碎了。
陆逸轩更是如同见了鬼一般。
他扶着旁边的桌子,才勉强站稳。
科学?
他脑子里的所有科学理论,在眼前这堪称神迹的一幕面前,都变得苍白无力。
他无法解释。
完全无法解释!
那暗紫色的毒血,还在持续不断地流出。
盆里的血,越积越多。
而担架上,一首毫无声息的少年,身体突然轻轻地抽动了一下。
一声微弱的,压抑了许久的呻吟,从他僵硬的喉咙里,挤了出来。
“嗯……”
这声呻吟,如同天籁。
赵德芳再也忍不住,泪水如决堤般涌出。
活了!
他的儿子,有反应了!
李薏仁的额头上,也渗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。
以气御针,再以气引血,对他来说,消耗也极大。
但他眼中的光芒,却愈发明亮。
成了!
这最关键,也是最凶险的第一步,成功了!
他用这一手神乎其技的针法,不仅放出了少年体内的毒血,更彻底镇住了在场的所有人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