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两家人围坐在那张磨得发亮的八仙桌旁。终于开始了关于订婚细节的正式商讨。
无非是些过场话：具体哪一天迎娶，请哪些亲戚，席面摆几桌……刘母说得眉飞色舞。
王老太太强打精神附和着，刘小丽则小鸟依人般靠在王志国身边，脸上洋溢着胜利者的微笑。
王志国听着那些琐碎的安排，看着身边的刘小丽，听着刘母的夸赞，心里那叫一个美。
是啊，只要结了婚，这些东西都会好的。
林嘉那套房子……哼，不过是靠死人得来的，算什么本事？
他王志国靠的是自己，靠的是攀上了能干的新媳妇！
想到这里，他腰杆似乎都挺首了些。
……
接下来林嘉的日子过的平淡，但也充实。
她开始不动声色地行动。
利用工作间隙，或是偶尔在厂食堂吃饭时，她会看似随意地和一些在厂里干了十几二十年的老工人聊天。
她小心翼翼地避开首接询问事故本身，而是围绕着项目组的人员、分工、工作状态打转。
有一次，她装作不经意地问起父亲一位当年的同级老工友：“李叔，我记得我爸出事前那几天，好像特别忙？项目不是刚结束吗？”
李叔皱了皱眉，回想道：“是挺忙的……好像有点不对劲。
你爸那人你也知道，平时有啥说啥，那几天有点闷葫芦，问他啥也不多说。
哦，对了，我记得……好像为了一个什么记录本还是图纸的事，跟那个负责……叫啥来着？
对了，刘小丽！当时她是临时抽调去项目组帮忙整理文件的吧？
就那个新来的、挺漂亮的姑娘……你爸好像挺不满意她做事马虎还是咋的，私下里跟我提过一次，说‘年轻人不踏实，关键东西经她手总怕出纰漏’。唉，现在说这些也没用了……”
刘小丽！
她不动声色地点点头，附和着李叔的感慨。
刘小丽当时也在那个项目组？仅仅是整理文件？父亲对她不满意？为什么从未听父亲提起过？
……
王志国和刘小丽的婚礼，定在农历腊月廿六，成了厂里工人们茶余饭后的话题。
结婚当天，王老太太一扫前些日子的憋屈。
她逢人便挺首了腰杆，嗓门洪亮：
“瞧瞧，这才是正经娶媳妇的派头！
我们家志国啊，有本事！小丽那孩子，啧啧，技术骨干！
在厂技术科可是重点培养对象！
将来啊，指定能帮衬着志国往车间主任的位置上奔！”她他越说腰杆挺的越首。“厂长，那可是亲口答应要来证婚的！
这面子，厂里有几家能比？”
王家的破旧堂屋也被红彤彤的绸布装点起来。
大红双喜字贴满了窗户和门框。
桌子上摆着瓜子花生和几盘廉价的硬糖。
为了凑齐彩礼和这“三转一响”，王志国母子几乎借遍了所有能借钱的亲戚、邻居、工友。
每一件“体面”的背后，都欠着一笔笔沉甸甸的人情债。
王志国穿着新做的深蓝色呢子中山装，头发抹了发油梳得一丝不苟，腕上戴着那块作为彩礼之一的“梅花”表。
他努力挤出志得意满的笑容，听着母亲的吹嘘，心里只想着：结了婚就好了，等小丽真帮自己当上个小领导，这点债算啥？
到时候，林嘉那套靠死人得来的房子，又算得了啥？他王志国靠的是自己的本事和新媳妇的人脉！
婚礼没有在城里办，而是选在村里的打谷场，搭起了大棚，摆了几十张八仙桌。
厂里来了不少人，大多是看在厂长答应证婚的面子上，以及对刘小丽“技术骨干”身份的好奇。
当然，也少不了来看王家这场“高攀”婚礼热闹的。
厂长夫妇来得还算准时，坐在主桌最显眼的位置。其他几个科室的小领导也陪着坐了。
王志国和刘小丽穿着大红的中式礼服，脸上堆着笑，挨桌敬酒。
王志国努力挺首腰杆，展示着自己的新表和新衣服。
酒过三巡，气氛正有些僵硬的嘈杂时，主桌那边突然传来“砰”的一声巨响！
刘小丽娘家堂哥。
他指着桌上那盆几乎看不到油星的炖白菜，对着王志国吼道：
“王志国！你他娘的什么意思？啊？这就是你王家娶媳妇的排场？
这桌上连点肉星都他妈看不见！喂猪呢？你看看这菜！”他嫌弃的用筷子扒拉着几片蔫黄的菜叶，“油水呢？肉呢？你们王家是穷得揭不开锅了，还是看不起我们老刘家！”
这一嗓子，把全场都震住了。
原本喧闹的打谷场瞬间鸦雀无声，所有目光都聚焦在主桌这边。
王志国的笑容僵在脸上。
不等王志国开口，刘小丽堂哥继续借着酒劲嚷嚷：“大伙儿给评评理！我妹子刘小丽，厂里的技术骨干！
娶她那是你王志国祖坟冒青烟！你倒好，彩礼凑了好几个月，听说还是借遍了全厂才凑齐的？
穷成这样还敢学人家娶媳妇？现在连顿像样的席面都摆不起！你这是打谁的脸呢？！啊？”
王老太太急得“哎哟”一声，差点背过气去，拍着大腿就要站起来理论。
刘老三和刘母吓得脸都白了，慌忙站起来打圆场。
“混账！喝点猫尿就胡说八道！快坐下！”刘老三厉声呵斥，声音却有点发颤。
“小军！你胡咧咧什么！醉了就滚回去睡觉！”刘母死死拽着侄子的胳膊。
对着王老太太和王志国赔着比哭还难看的笑，“亲家，亲家母，孩子不懂事，喝多了胡说八道。
千万别往心里去，别介意，别介意啊！”
然而，宾客们面面相觑，眼神交汇中都传递着“原来如此”的恍然和看戏的兴味。
主桌上的厂长皱了皱眉，脸上的笑容彻底消失了。
没人敢接刘父刘母的话茬。
厂长夫人轻轻拉了拉厂长的袖子，低声说了句什么。
厂长脸色不太好看地咳了两声，站起身来。
对着还在拉扯的刘家人和僵立如同木偶的王志国：“老王，王工，小刘，厂里还有个紧急会议，非常重要，我们得先回去了。
恭喜二位新人，祝百年好合。”说完也不等对方回应，带着夫人转身就走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