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南海子的秋风卷过校场，卷起黄沙扑在朱由校的常服袍角上。远处传来整齐划一的号子声与沉重的脚步落地声，那是勋贵子弟组成的“靖难营”在进行十里负重奔袭。他收回目光，指节敲了敲面前厚厚一摞文书，对侍立一旁的司礼监随堂太监刘若愚道：“拟旨。”
刘若愚立刻趋前，蘸饱了墨。
“第一道，”朱由校的声音沉静，带着不容置疑的穿透力，“辽东经略熊廷弼，忠勤体国，深谙边务，着即日起总揽辽东一切军、政、民事。原广宁巡抚王化贞，调任刑部尚书。袁应泰回京，任礼部尚书。钱谦益，升礼部侍郎。”
笔尖在黄绫上飞速滑动。刘若愚心头巨震，陛下深居南海子，对朝局动向竟如掌上观纹！调走王化贞，彻底扫清熊廷弼经略辽东的掣肘；袁应泰回京，钱谦益升迁，皆是安抚平衡东林之意。
“第二道，”朱由校继续道，目光投向堆积如山的奏报，“晓谕内阁：凡六部、九卿、地方督抚所呈军国重务，皆由内阁九位先生先行会议，票拟意见，再呈南海子。毕自严专责统筹辽东一切粮秣、军械、饷银供应，户部、工部、兵部相关司衙，一体听其调度。辽东所需，便是天字号第一要务！若有一日之延误，一物之短缺，朕唯毕阁老是问！”
这是将帝国日常运转的千斤重担，连同对毕自严这个“钱袋子”的无形鞭策，一并压在了新内阁肩上。刘若愚运笔如飞，几乎能想象到叶向高、韩爌等人接到旨意时复杂的神情——权力是放给了他们，可辽东这根绝对优先的缰绳，却死死攥在南海子的手中。
“第三道，”朱由校的声音陡然转冷，“朕躬违和，需静养调摄。即日起，移居南海子行宫。非朕特召，外臣一律不得请见。朝中一应事务，皆由内阁并司礼监（刘若愚为首）依前旨处置。若有紧急军情，可首送南海子。” 他顿了顿，嘴角勾起一丝微不可察的弧度，“告诉外面，朕这病，怕是要养些时日了。”
“养病？”刘若愚笔尖一顿，愕然抬头，正对上朱由校那双深潭般平静无波的眼眸。那眼中哪有半分病态？只有洞悉一切的清明与掌控全局的锐利。他猛地想起月前熊廷弼在武英殿西配殿那声震屋瓦的断言——“辽东改革，根基大成，非十年不可为！” 陛下这“病”，怕不是真要“养”上十年？！一股寒意顺着刘若愚的脊椎骨窜上来，他慌忙低头：“奴婢…遵旨！”
三道上谕如同三道惊雷，将朝堂内外劈得一片死寂，旋即又掀起滔天巨浪。
“陛下…竟将朝政尽付内阁？自己躲去南海子养病？”首辅叶向高捏着上谕，手指微微颤抖。巨大的权力如甘霖般落在肩头，可那“辽东优先”、“毕自严专责”的字眼，又如无形的枷锁，沉重得让他喘不过气。更让他心惊的是皇帝“养病”的时机与熊廷弼“十年”之论的微妙重合。这病，养得蹊跷！
“陛下这是效法世庙（嘉靖）潜居西苑修道？”次辅韩爌眉头紧锁，忧心忡忡，“然世庙尚批红不断，陛下却连面都不露了！长此以往，君权旁落，国将不国啊！”
“辽东！又是辽东！”户部尚书毕自严看着那份专责供应的旨意，苦笑连连。户部空空如也，太仓银耗子跑过都嫌硌脚，这千斤重担，简首是要他的老命。可旨意中那句“若有延误短缺，唯毕阁老是问”，冷冰冰地悬在头顶，如同断头铡刀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