亲卫立刻行动起来,一人迅速在殿内角落收集干柴枯草,点燃一堆篝火,驱散夜间的寒意和黑暗。另一人则拿出随身携带的解毒药丸和干净的布条、伤药。
“姑娘,劳烦您……” 负责处理伤口的亲卫看向瘫坐在地、脸色苍白的玲软软,语气带着前所未有的尊重和一丝恳求,“帮将军清理一下伤口,重新上药包扎。属下去外面警戒。” 他们需要提防可能出现的后续追杀,处理伤口这种需要细致和靠近的事情,交给这个似乎能让将军平静下来的女子,或许更合适。
玲软软看着毡毯上那个因痛苦而微微蜷缩、气息微弱的身影,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紧紧攥住。她没有犹豫,挣扎着爬起身,挪到萧凛身边。火光跳跃,映照着他苍白的脸和左臂上那被鲜血浸透、又被汗水濡湿的布条,狰狞的伤口轮廓隐约可见。
她颤抖着手,小心翼翼地解开那染血的布条。当伤口彻底暴露在火光下时,玲软软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冷气!伤口周围的红肿非但没有消退,反而蔓延得更广,皮肤呈现出一种更加深暗的青紫色,边缘甚至有些发黑!一股甜腥中带着腐败的气味弥漫开来。
恐惧再次攫住了她。毒……没有清干净!还在扩散!
她强迫自己镇定下来。她想起山谷里那些被他带回来的草药,想起自己捣药汁给他敷伤口时的场景。此刻,她身边没有任何草药,只有亲卫留下的伤药。她拿起那瓶散发着刺鼻气味的白色药粉,这是之前清创用的烈性药粉。她知道这药粉洒上去会有多痛,但现在只能用它来强行压制毒素了!
她咬紧下唇,用一块干净的布巾蘸了些清水,极其轻柔地擦拭着伤口周围的血污和脓液。每一次触碰都小心翼翼,生怕弄疼他。但即便如此,当冰凉的布巾碰到滚烫发炎的伤口时,萧凛的身体还是猛地一颤,发出一声压抑的闷哼,眉头痛苦地拧紧。
玲软软的手抖得更厉害了。她看着他那痛苦的样子,心口像是被针扎一样疼。她深吸一口气,拿起那瓶白色药粉,狠下心,将粉末厚厚地、均匀地洒在狰狞的伤口和周围青黑发烫的皮肤上!
“呃啊——!” 剧痛瞬间将萧凛从昏沉中彻底激醒!他猛地睁开眼,暗金色的瞳孔因剧痛而剧烈收缩,里面燃烧着痛苦的血色!他几乎是本能地、那只完好的右手如同铁钳般猛地伸出,死死抓住了玲软软正在上药的手腕!
力道之大,几乎要将她的腕骨捏碎!
“痛……” 玲软软痛呼出声,泪水瞬间涌了上来。她看着他那双因剧痛而近乎疯狂的眼睛,里面充满了暴戾和毁灭的气息,仿佛下一秒就要将她撕碎!
巨大的恐惧让她浑身冰冷,动弹不得。
然而,就在这令人窒息的瞬间,萧凛布满血丝的瞳孔,在跳跃的火光映照下,似乎聚焦在了玲软软满是泪痕和担忧的小脸上。他剧烈地喘息着,滚烫的汗水如同雨下。抓着她的那只手,力道依旧恐怖,却不再收紧。他那双燃烧着痛苦火焰的眸子,死死地盯着她,仿佛在确认着什么。
玲软软强忍着腕骨欲裂的剧痛和几乎要淹没她的恐惧,另一只没有被抓住的手,依旧固执地、颤抖地,将剩余的白色药粉,继续洒在他的伤口上!动作带着一种近乎悲壮的决绝。
药粉接触到血肉,再次发出嗤嗤的灼烧声!
萧凛的身体再次剧烈地颤抖、痉挛!抓住她手腕的手几乎要嵌入她的皮肉!但他那双死死盯着她的眼睛,里面的暴戾和疯狂,却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沸腾油锅,在极致痛苦的顶点,竟奇异地、极其缓慢地……开始消退。
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加深沉的、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。痛苦依旧占据主导,但那翻腾的毁灭欲下,似乎裂开了一道缝隙,透出了一丝微弱的、近乎茫然的光。他看着她因疼痛和担忧而泪水涟涟的眼睛,看着她固执地、颤抖地为他上药的动作,仿佛第一次真正地、清晰地“看见”了她。
不是一件所有物,不是一个“福星”符号。而是一个活生生的、会痛、会哭、会害怕,却又在恐惧中爆发出惊人韧劲,固执地想要救他的……人。
抓住她手腕的力道,在剧痛的余波中,极其细微地、不易察觉地……松缓了一丝丝。虽然只是一丝,却如同坚冰裂开的第一道缝隙。
玲软软敏锐地捕捉到了这细微的变化。她泪眼朦胧地看着他,看着他眼中那翻腾的痛苦和那丝奇异的茫然。她不再试图挣脱,而是用那只自由的手,更加小心地、轻轻地,将药粉涂抹均匀,然后用干净的布条,一圈一圈,仔细而轻柔地为他包扎好伤口。她的动作笨拙却异常认真,指尖带着微微的颤抖,每一次触碰都带着她自己都未察觉的小心翼翼。
包扎完毕,她又拿起水囊,凑到他干裂的唇边,像之前那样,托着他的下颌,小心翼翼地喂他喝水。
这一次,萧凛没有再抓痛她。他只是闭着眼,顺从地、小口小口地吞咽着清水。沉重的头颅无力地靠在冰冷的墙壁上,汗水濡湿了他的鬓发和额角。篝火跳跃的光芒在他苍白如纸的脸上投下明明暗暗的阴影,勾勒出他棱角分明的轮廓,此刻却透着一种前所未有的脆弱。
玲软软喂完水,看着他紧闭的双眼和紧蹙的眉头,心头沉甸甸的。她犹豫了一下,最终还是鼓起勇气,拿起一块干净的布巾,蘸了些清水,极其轻柔地擦拭着他额角、脸颊和脖颈上不断滚落的冷汗。动作小心翼翼,如同擦拭一件易碎的稀世珍宝。
当微凉的布巾拂过他滚烫的额头时,萧凛紧闭的眼睫极其轻微地颤动了一下。
他没有睁开眼。
但玲软软却感觉到,他那一首紧绷如铁的身体,似乎在她笨拙的擦拭下,极其缓慢地、放松了那么一丝丝。
破庙外,风声呜咽。破庙内,篝火噼啪作响,映照着相依的两人。一个重伤濒危,气息微弱;一个娇小柔弱,却强撑着疲惫和恐惧,固执地守护在侧。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、药味,以及一种无声的、在生死边缘悄然滋生的、极其微弱的羁绊。冰冷残酷的将军与身不由己的孤女,在这荒山野岭的破庙里,在回京路上最黑暗艰险的时刻,两颗被命运强行捆绑的心,在痛苦与守护的碰撞中,第一次擦出了超越掌控与被掌控的、微弱的火花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