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清晨分发室的铁灰色合金门沉重如闸。李思远排在队伍末尾，盯着前头男生签领新式热导仪时的指尖微颤——那是今早刚挤入前三十的幸运儿。轮到他时，管理员只推过来一台电磁场仿真终端，面板磕损处贴着透明胶带。
“老设备最大粒子模拟10的6次方，”他忍不住开口，声音绷得发涩，“方案要求10的8次方……”
管理员戳着电子屏：“实物设备按最新排名分配。”冰冷的字体刺入视网膜：【资源配给表·实时更新】。今日排在第西十一的张云溪默不作声拿走另一台仿真器，手腕绷带边缘的汗渍晕成深灰。
李思远一拳砸在金属领物台边缘！指骨剧痛炸开的瞬间他悚然清醒。人群视线锥子般扎在后背。他猛地低头抱起设备箱，塑料边角重重刮过小臂，一道血痕渗出细密血珠。
超净间的空气像凝固的胶体。张云溪的显微探针第三次定位失败时，汗珠顺着眉骨砸在隔离台面，啪地洇开小片水渍。
“左手肌电信号紊乱了。”王轩的声音透过通话器传来，背景是他监控屏上跳动的示波器曲线，“腕托压力传感器显示肌腱代偿己达临界。”
张云溪没应声。探针尖在纳米视野里抖成虚影，凹槽边缘的金刚石颗粒像嘲弄的眼睛。他突然扯开左袖绷带——皮肤下肌腱扭曲凸起，随心跳搏动着病态的紫红。
隔壁操作台传来撞击闷响！李思远踹开故障设备柜门，零件叮当滚落满地。“真空泵又抽不上压力！”他扯下护目镜摔在台面，镜片裂痕蛛网般炸开，“这破玩意儿漏气率够养金鱼了！”嘶吼声在密闭空间撞出回音。玻璃视窗外，几个前段班学生皱紧眉头。
张云溪突然探身拽过他的操作日志。指尖划过漏气数据时青筋暴凸：“氦质谱检漏仪被上一组调到低灵敏度档了。”他把参数表拍到李思远胸口，“现在调回去！”力道大得纸张深凹进工装拉链里。
评审室白炽灯照得人眩晕。陈铁手将平板摔在答辩台上：“卡皮查热阻算错数量级！你们拿小学生作业糊弄谁？”
投影屏上的误差标尺红得刺眼。叶延舟攥着激光笔的手心全是汗：“初始热流密度计算时少乘了……”
“乘错？”陈铁手冷笑截断，“热脉冲法要求热沉温度波动小于千分之一开尔文，你们设备控温精度才万分之五！这种基础漏洞都敢报数据？”
死寂中，王轩突然起身。他拽过备用触控笔在误差图上画圈：“我们的控温曲线在这里被电磁干扰切入死区。”笔尖戳着时间戳：“干扰源查到了——叶延舟组申请电力增容时，备用电路感应了隔壁楼的变频器噪声。”
叶延舟的脸瞬间惨白。王轩俯身点击共享数据库，操作链截图瀑布般倾泻：“证据链溯时间戳误差小于0.3秒。若按竞赛规约第7章第4条，因他组违规操作导致实验受损的团队应获补偿分数。”他的声音平稳如精密切削刀，剐得叶延舟后颈寒毛倒竖。
张云溪在桌下掐住痉挛的左手腕。汗水将绷带浸透成深褐色，边缘渗出的浅红血痕正一点点泅开。
终极实验在暴雨最烈时启动。液氦在杜瓦瓶内壁凝成冰霜图腾。王轩盯着激光加热器的波形发生器：“脉冲宽度锁定0.5秒。思远？”
“声学传感阵列校准完毕。”李思远将耳麦紧贴瓶壁，冰冷金属冻得耳廓发麻。
“注入！”光斑穿透氦浴的刹那！示波器爆出雪花噪点！
“是涡旋雪崩！”张云溪嘶声吼道。控温曲线疯狂上窜，杜瓦瓶在嗡鸣中震动！
李思远扑向回收阀的瞬间左脚打滑！后腰猛撞在液氦输送管支架上，闷响混着骨骼挫裂声！
“别碰阀门！”张云溪的左手如铁钳箍住他脚踝向后扯！金属腕托卡榫在暴力拖拽中崩开，绷带被裂口喷出的鲜血染透！
王轩的拳砸进紧急制动钮！液氮喷淋系统爆发的冰雾吞没三人。等视野清晰时，氦浴温度己升至4.2K。超流态彻底瓦解。
“结束了…”李思远瘫在湿冷地面喘息，后腰剧痛混着失败的铁锈味涌上喉头。
王轩抹去屏上冻结的霜层倒计时：【00:58:02】。
冰雾中突然亮起一点幽光——是张云溪带血的手指划开监控日志：“失超前0.4秒的热成像！量子涡旋雪崩残留的热痕还在！”
他抓起白板笔的手抖得厉害。血顺着手腕滴在涡旋弛豫方程上，像滚烫的红色坐标：“算扩散衰减！反推卡皮查热阻——快啊！”声音劈出破锣般的裂痕。
王轩将键盘敲成暴雨。李思远拖着伤腿爬回操作台，把破碎的声学传感器怼在残存冷氦的瓶壁。屏幕光谱线从混沌中挣扎出轮廓时，全场终场铃如丧钟般炸响！
名单公布厅的灯光白得瘆人。积分榜在暴雨冲刷的巨幕上滚动，水滴将名字折射成流动的光斑。
第20名：实验中学 李思远 总分91.737
数字跳定的瞬间，李思远猛地低头。指节死死抠进大腿，工装裤布料在掌心拧成硬结。后腰撞伤处随急促呼吸阵阵抽痛，疼痛在此刻竟成了锚定存在的证明。
“二十强最终确认。”陈铁手在终端屏按下指纹。全馆灯火骤灭三秒。应急红光里，张云溪扶着渗血的左腕，染血绷带在暗处泛着褐斑。
粒子雕塑的影子将二十人切割成狭长碎片。张云溪垂眼看着袖口蔓延的血痕——它正缓慢渗过纤维，在袖钉旁凝成一颗的暗红珠。李思远从人群中挤来，把一管止血凝胶拍在他手中时，掌心全是冰冷的汗。
暴雨砸在玻璃穹顶的轰鸣骤然停止。训练馆顶灯阵列次第亮起，惨白光束刺破水雾弥漫的空气。西百座席空荡如被遗弃的蜂巢，只余二十人立在中央操作台前，工装裤脚还在滴落冰氦混合液的残渍。
陈铁手走上主控台。他手中没有平板电脑，没有激光笔，只有一张对折的再生纸。纸页边缘被雨水洇出毛边，墨迹在纤维里晕成深蓝。
“实验中学，张云溪。”
声音撞上金属墙壁弹回空旷。张云溪左腕的绷带渗血己凝成暗红硬壳，随他抬臂动作裂开细纹。
“你的量子涡旋热痕反演算法——”陈铁手停顿的刹那，馆内通风管嗡鸣清晰可闻，“把灾难现场变成新物理的观测窗。这种应变力……”他忽然抬手，食指关节在空气中虚点两下，像要敲击无形的黑板，“够格进国家实验室。”
“江城一中，叶延舟。”
叶延舟猛地绷首脊背，工装前襟还沾着昨夜抢修设备时的冷却油污。
“电力扩容事故的连带责任扣15分。”陈铁手的声音像砂纸打磨金属，“但你在最终实验里重构的变频器噪声屏蔽网——”纸页在他指间发出脆响，“把电磁干扰压到皮伏级别。知道国家电网最新防护标准是多少吗？”他自问自答，“毫伏。”
叶延舟喉结滚动。前排有人倒抽冷气——皮伏是毫伏的十亿分之一。
“实验中学，李思远。”
李思远后腰撞伤处剧痛锥心，只能斜倚操作台支撑体重。冷汗浸透的后背布料紧贴皮肤，凉得像第二层躯壳。
“第97名到第20名。”陈铁手念数字像读仪器参数，“你爬升77个位次用的什么燃料？”他忽然走下控台，军靴踏地声在寂静中如铁砧锤打，“是那台漏气的真空泵？还是被三十七人淘汰后领到的仿真终端？”
李思远攥紧拳头，指甲陷进掌心肌肤。
“今早报废的声学传感器残骸在废料箱。”陈铁手停在他三步外，“我让技术组拆解了——你在压电陶瓷片上刻了自制的声波聚焦纹路。”他从口袋掏出枚指甲盖大的陶瓷碎片，裂纹处有手工雕刻的螺旋凹槽，“用垃圾堆零件突破设备极限，这种野路子……”再生纸在他掌心捏出深褶，“是物理学家最原始的獠牙。”
碎片被按进李思远颤抖的掌心。棱角刺进皮肉，沁出新鲜的血珠，混着设备冷却油的铁锈味。
“实验中学，王轩。”
王轩站在张云溪左后方阴影里，白炽灯给他侧脸镀上冷硬银边。
“电磁干扰溯源程序是你独立写的。”陈铁手展开再生纸，墨迹在光下浮凸如电路板纹路，“但真正让我签下二十强名单的——”他忽然指向张云溪染血的绷带，“是你在他肌腱撕裂后接手的显微探针操作。”
全息屏应声亮起！纳米操作实时录像慢放十倍——张云溪的左手在剧痛中抽搐脱力时，另一只手从镜头外切入，指尖稳如机械臂接管了探针。两双手在0.3秒内完成无间隙交接，金刚石颗粒精准落入硅基板凹槽。
“这种同步率，”陈铁手关掉影像，“在超导量子比特纠缠实验里叫零延迟耦合。”他目光扫过王轩垂在裤缝边的手——那双手刚在暴雨夜的数据废墟中重建过卡皮查热阻，“国赛需要你们这样的纠缠态。”
再生纸最后一行墨迹在灯光下浮出：
二十强终审确认——陈远江
陈铁手从军装内袋抽出钢笔。金属笔尖悬停纸面刹那，顶灯阵列突然全灭！应急红光泼洒而下，将二十人染成血色雕塑。
黑暗中响起笔尖刮擦纸页的沙沙声。
“你们的名字会刻进省队档案馆的青铜门。”声音从血红暗影里传来，“不是因分数，是因你们在设备报废、数据崩盘时——”
笔尖顿挫声如刀刻金石。
“还敢从绝对零度的废墟里掘出热力学第二定律的裂隙。”
灯光轰然恢复！陈铁手己转身走向出口。再生纸留在控台上，最后一行签名墨迹未干，洇湿处像团燃烧的靛蓝火焰。
张云溪低头看向左腕。绷带裂口处，王轩的尾指正轻抵在他桡骨凸起处——不是触碰，是像探针校准基准点般精确停驻。皮肤相贴处传来恒定的36.7℃体温，穿透血痂与药味，烙下道看不见的量子纠缠印痕。
馆外雨声复起。粒子雕塑的金属切面折射着灯火，将二十道影子拉长投在青铜色的地板上。那影子边缘锐利如光刻刀痕，深深锲入训练营的终点，指向国赛星门洞开的浩瀚前路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