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这里是历代家主肖像。”芬里斯突然停下脚步。季白顺着他的视线望去,一整面墙的立体投影中,那些银发蓝眼的军雌们仿佛正穿越时空审视着他们。最末端的空白画框旁,赫然己经刻上了芬里斯的名字。
阳光透过彩绘玻璃,将两人的影子投在那方空白处,诡异地融为一体。季白忽然意识到,这场始于交易的婚姻,正在以意想不到的方式,将他扯进这个古老家族的历史洪流中。
季白的脚步在花园转角处猛然顿住。那座被蔷薇藤蔓半掩的石砌小屋,散发着若有若无的铁锈味——那是经年累月的血渍渗入石缝后,再也洗刷不掉的腥气。
芬里斯顺着他的视线望去,银发下的眼神骤然冷冽:“阁下对这个地方…很感兴趣?”每个字都像淬了冰。“还是说…熟悉?”
“那是什么?”季白眯起眼,鼻端萦绕的血腥味让他胃部一阵痉挛。
军雌忽然低笑出声,笑声里带着刺骨的嘲讽:“惩戒室啊,不是你们雄虫最爱的玩具吗?”他故意用鞋尖踢开半掩的铁门,锈蚀的铰链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呀声,“鞭架,电椅,束缚带…应有尽有。”
季白的瞳孔在昏暗的光线中剧烈收缩。一些曾被忽略记忆突然袭来——季家后院那个他从未踏足的角落,安莱每次伺候用餐时略显僵硬的转身,老管家手腕上那些他以为是皱纹的浅色疤痕…
“疯子…”他无意识地攥紧拳头,指甲深深陷入掌心。这群自诩高贵的雄虫,根本是一群披着人皮的恶魔。胸腔里翻涌的怒火让他必须极力控制,才能不当场砸烂这个罪恶的刑房。
芬里斯敏锐地察觉到身旁人的颤抖。当他看清季白眼中纯粹的愤怒而非兴奋时,冰蓝色的眸子里闪过一丝错愕。这个雄虫的反应…与预料中截然不同。
季白深深吸了一口气,花园里蔷薇的芬芳混着石屋散发的血腥味,形成一种令人作呕的甜腥。他闭了闭眼,将翻涌的情绪强压下去——在这个扭曲的世界里,愤怒解决不了任何问题。
“走吧。”他轻声说道,声音平静得仿佛刚才的震动从未发生。但垂在身侧的手却无意识地着婚戒,像是在确认某种决心。
芬里斯罕见地没有继续讥讽。银发军雌沉默地注视着他片刻,冰蓝色的眼眸深处闪过一丝难以解读的情绪。最终只是转身,军靴踏过鹅卵石小径,领着他向阳光充沛的前院走去。
阳光重新洒在肩头时,季白最后回望了一眼那个阴暗的角落。石屋的门扉在风中微微晃动,像张无声呐喊的嘴。他加快脚步跟上芬里斯,却在心中刻下一个新的目标——必须尽快拥有足够的权势,把安莱从那个地狱般的“家”中解救出来。
两人之间的氛围微妙地改变了。穿过玫瑰拱门时,芬里斯突然开口,声音比往常低沉:“东翼是藏书楼。”他指向远处哥特式尖顶建筑,“有七百年历史的虫族典籍都在那里。”
这个生硬的转折像是某种笨拙的安抚。季白望着军雌紧绷的侧脸,忽然意识到——或许他们对这个腐朽制度的憎恶,远比表面上展现的更为相似。
走走停停,将整个主宅游走的差不多,芬里斯看了一眼时间,快到饭点,于是便带着人返回正厅。
两人刚踏入正厅,迎面就撞上了迪拉。这个有些胖胖的银发雄虫正端着杯红酒,在看到季白的瞬间,绿色眼眸中满是惊愕,酒杯“啪”地砸在大理石地面上,殷红的酒液溅上他昂贵的皮鞋。
“你…你怎么配来主宅?!”迪拉颤抖的手指几乎戳到季白鼻尖,“别以为你和大哥结了婚就能改天换命了,野鸡就是野鸡,再怎么折腾,也变不了凤凰,兰特家不容废物。”随即转向芬里斯时又换上谄媚的表情,“大哥,这种低等雄虫…”
“野鸡说谁呢?”季白忽然轻笑出声,慢条斯理地整了整袖口,“你都能安然无恙地站在这儿,怎么好意思说的出口,既然兰特家不容废物,那你,可以出去了。”
迪拉的脸瞬间涨成猪肝色,浑身的肥肉都在颤抖:“你竟敢——”
“够了。”芬里斯的声音不轻不重,却让迪拉瞬间僵在原地。银发军雌向前半步,不动声色地将季白护在身后:“注意你的言辞,迪拉。现在站在你面前的,是我芬里斯的雄主。”
阳光透过彩绘玻璃,在芬里斯肩章上投下血红色的光斑。迪拉像被掐住喉咙的鸡,嚣张气焰顿时萎靡:“大、大哥,我只是…”
“道歉。”芬里斯指尖轻叩军装袖扣,金属碰撞声在寂静的大厅里格外刺耳。
迪拉额头渗出冷汗,在芬里斯冰冷的注视下,最终从牙缝里挤出一句:“…对不起,阁下…是我失礼了。”他弯腰行礼时,脖颈后的抑制环在灯光下闪闪发亮——那是上次闹事后,家族给他戴上的惩戒装置。
季白若有所思地看着这个曾经嚣张的雄虫落荒而逃。当他转向芬里斯时,意外捕捉到对方眼中转瞬即逝的…赞许?两人目光相接的刹那,某种无形的默契在空气中蔓延。这场始于利益的联姻,似乎正朝着意想不到的方向发展。
正厅的水晶吊灯将每个人的表情照得无所遁形。威廉带着长子迪兰踏入餐厅时,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。迪拉正凑在他们耳边嘀咕什么,时不时朝季白投来怨毒的一瞥。
季白优雅地啜饮着餐前酒,对这种目光早己免疫——在孤儿院长大的岁月里,比这更恶毒的眼神他都见识过,毕竟不是每个孩子,都是“小天使”。
“既然都到齐了,”路易斯轻叩桌面,衰老的声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,“我要宣布一件事。”
餐叉与瓷盘碰撞的声响戛然而止。威廉手中的酒杯晃了晃,几滴红酒溅在雪白的餐巾上,像极了鲜血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