加入书架
五更天的梆子响过三遍时，陆沉在仵作房的角落睁开了眼。草铺下垫着刚领的灰布棉袍，怀里揣着昨夜赵主簿赏的碎银。他轻轻木牌边缘的毛刺，这是他在这个高武世界的第一份身份证明。
"丙等仵作陆沉！"尖细的嗓音刺破晨雾。一个留着鼠须的瘦小男子踹开房门，扔来套泛着霉味的工具："带上家伙，城南出事了！"
跟着自称王快腿的衙役穿过晨雾弥漫的街道，陆沉默默记下云州城的布局。高耸的城墙内，东贵西富、北官南贱的格局异常分明。经过中心广场时，他瞳孔微缩——三丈高的石碑上刻着密密麻麻的名字，最顶端"天榜"二字殷红如血。
"看什么看！"王快腿顺着视线嗤笑，"那是武道榜文，跟你这种没品级的废物有什么关系？"
陆沉正要回应，前方突然传来哭嚎声。挂着"醉仙楼"金匾的三层木楼前，十几个衙役正拦着群披头散发的女子。二楼某间厢房窗棂破碎，隐约可见半截悬空的绣鞋。
"让开！刑房查案！"王快腿亮出腰牌。穿过脂粉味浓重的走廊时，陆沉注意到栏杆上有几道深约寸许的划痕——像是被某种利器划过，但边缘处木材却有灼烧痕迹。
厢房内，身着湖绿纱衣的少女悬在房梁上，杏眼圆睁，舌尖微吐。王快腿扫了眼就转身："又是投缳自尽，记档吧。"
"等等。"陆沉拦住要解绳子的衙役，"死者颈部索沟不符合自缢特征。"
满屋愕然中，他指向尸体颈部："自缢者索沟呈八字形，且下颌会有淤血。但这具尸体..."他戴上来时领的鹿皮手套，轻轻抬起死者下巴，"索沟水平环绕，舌骨完好，是死后被吊上去的。"
"放屁！"门口突然传来厉喝。蓝袍官员带着股香风踏入，胸前补子上绣着鸂鶒图案，"本官亲眼看见红袖悬梁，哪来的凶杀？"
陆沉从记忆里搜出官制知识——这是正六品的州判大人。他躬身行礼，却仍坚持："大人请看死者指甲。"
州判嫌恶地凑近，突然皱眉。死者十指指甲根部呈现诡异的淡紫色。
"这是牵机毒，服用后全身抽搐如牵机引线。"陆沉轻轻掰开死者嘴唇，"她牙齿紧咬，颊黏膜破损，正是毒发症状。但..."他突然掀开死者衣袖，露出手腕处的淤青，"毒发前曾被人强行按住。"
满屋寂静。州判的脸色变得精彩，突然压低声音："你确定？"
"若大人允许，卑职可当堂验尸。"
当陆沉用仵作工具划开死者胃部时，几个衙役当场呕吐。他用银簪挑起些黑色粘液："毒物尚在胃中，死亡时间不超过两个时辰。"又指向脾脏："这里颜色发黑，说明毒物己渗入血脉。"
"查！"州判突然暴怒，"昨夜谁进过红袖房间？"
龟奴颤抖着指认了某个锦袍公子。陆沉却注意到厢房梳妆台下有片碎瓷——青花底款写着"内府"二字。
"大人。"他悄悄将瓷片递给州判，"此物或许..."
州判瞳孔骤缩，突然改口："案情复杂，尸体带回衙门细验！所有人不得声张！"他盯着陆沉，眼神复杂："你，跟我来。"
后堂密室里，州判掏出手帕不停擦汗："陆仵作，此事牵扯...罢了，你可知红袖是谁的人？"
陆沉摇头。
"永昌侯府的七公子上月为她赎身，就安置在甜水巷。"州判压低声音，"但昨夜侯府送来帖子，说七公子突发恶疾..."他指了指那片瓷，"这是御赐药瓶。"
陆沉瞬间贯通线索：侯府公子偷养外室，被家族发现后灭口，连带着知情的花魁也要除掉。但为何要用如此明显的御赐药瓶...
"请大人准我查验公子尸体。"
侯府偏院的白布下，七公子面色青灰。陆沉刚触到尸体就心头一跳——这具尸体的肌肉密度远超常人。当他用解腕刀划开皮肤时，刀刃竟被某种无形力量阻滞。
"公子是几品武者？"
"年方二十就己入七品。"旁边管家傲然道，随即又哭丧着脸，"谁知练功走火..."
陆沉没理会，专注检查经脉。在划开心包的瞬间，他手指突然刺痛——一缕冰蓝色气息顺着刀尖窜出，在空气中凝结成细小的霜花。
"这是..."
"寒冰劲！"管家突然面如死灰，"是雪剑门的..."
州判猛地捂住管家的嘴。陆沉装作没听见，继续检查。在公子丹田处，他发现个奇怪的淤痕——形状像半枚指印，但纹路间有细微的金属反光。
"大人，公子确系走火入魔。"陆沉突然改口，"经脉逆冲，真气爆体。"
离开侯府时，州判塞来张银票："陆仵作是聪明人。"陆沉低头接过，余光瞥见街角闪过蓝衣——是赵主簿的人。
当夜，仵作房油灯长明。陆沉在草纸上勾勒着白天所见：公子体内真气的运行轨迹、那片内府瓷瓶上的纹样、还有...心包处那缕冰蓝气息的运动规律。
"原来如此。"他忽然握拳。这世界的武者真气并非虚无缥缈，而是某种可观测的能量流动。通过对比七公子和红袖尸体上的异常，他甚至逆推出部分循环路径。
窗外传来打更声时，陆沉突然浑身剧颤——他无意中按某种轨迹运转了呼吸，指尖竟冒出缕白气！虽然转瞬即逝，但桌角的油灯结出了霜花。
"自创心法..."这个疯狂念头刚起，房门突然被踹开。白天那个管家带着血腥味闯进来，扔下个包袱——里面是十两黄金，和一根带血的小指。
"侯爷说，你多长的手，就剁下来喂狗。"
陆沉平静地包好金锭："请转告侯爷，在下只懂验尸，不问因果。"
管家冷笑离去后，陆沉从床板下摸出片碎瓷——他当时偷偷藏起了另一半。就着月光，瓷片内壁的残渣闪着诡异蓝光。他用银针挑起少许，针尖立刻覆上薄霜。
"原来红袖也是武者..."
次日点卯，赵主簿当着全体衙役宣布："丙等仵作陆沉，勘破要案有功，擢升乙等，月俸五两！"掌声中，陆沉看到刑名师爷案头摆着份崭新路引——目的地是黑铁矿场。
散衙时，王快腿神秘兮兮地凑近："陆哥，城西出了怪案，死者浑身结冰..."陆沉望向西边天空，隐约有蓝光闪过，像极了那缕寒冰劲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