张院判那一声声色俱厉的参奏,如同滚雷一般在御花园炸响,将所有人的心神都狠狠一震。
“妖言惑众”、“巫蛊之术”、“滔天大罪”……
每一个词,都像是一柄重锤,要将翦媛媛钉死在耻辱柱上。
皇后的脸色变得异常难看,兵部尚书夫妇刚刚燃起的希望火苗,瞬间被这盆冰水浇得只剩一缕青烟,脸上重新布满了绝望。
然而,身处风暴中心的翦媛媛,却连眉梢都未曾动一下。
她仿佛没有听见那足以让任何人胆寒的指控,只是静静地看着兵部尚书,那双清冷的眸子里,倒映着他和他夫人惨白的面容。
“尚书大人,令公子的时间,不多了。”她的声音依旧平静,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,“再多耽搁一刻,就算大罗神仙下凡,也回天乏术。”
她不去看皇后,也不理会那些义愤填膺的太医,只是再次重复:“信我,他就能活。”
这五个字,轻飘飘的,却又重若千钧。
兵部尚书浑身一颤,看着怀中气息越来越微弱的儿子,再看看眼前这个冷静得近乎冷酷的楚王妃,心中天人交战。
就在此时,一首想找机会表现自己的萧玄毅,终于抓住了这个他自认为的绝佳时机。
他一个箭步冲上前来,满脸痛心疾首,摆出一副维护家族荣誉的姿态,对着翦媛媛厉声呵斥:“王妃!你太胡闹了!还不快向皇后娘娘和张院判磕头谢罪!”
他演得声情并茂,仿佛一个被不懂事妻子连累的无辜丈夫。
“医术乃是严谨之道,岂容你这般信口开河!你这不仅是在拿尚书公子的性命开玩笑,更是将我楚王府的颜面,将皇家的颜面,踩在脚下!”
萧玄毅越说越激动,唾沫横飞,心中却是一阵狂喜。
闹吧,闹得越大越好!
他己经能预见到,翦媛媛在众目睽睽之下被迫下跪,然后被皇后治罪,禁足甚至废黜的场面。到那时,兵部尚书一家不仅不会感激她,反而会恨她给了他们虚假的希望。
一箭双雕,完美!
翦媛媛甚至懒得用余光瞥他一眼,这个跳梁小丑的表演,在她眼里,与一只嗡嗡叫的苍蝇无异。
她缓缓转向皇后,微微屈膝:“皇后娘娘,臣妾自知人微言轻。既如此,臣妾愿立下生死状。”
此言一出,满场再次哗然!
生死状?
她竟敢用自己的性命来做赌注?
“来人,”翦媛媛的声音没有丝毫动摇,“笔墨伺候!”
宫人下意识地看向皇后,见皇后没有反对,便迟疑着取来了笔墨纸砚。
翦媛媛提起笔,手腕悬停在雪白的宣纸之上,正欲落下——
“住手。”
一个清越沉稳的男声,毫无预兆地响起。
这声音不大,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,瞬间压下了全场的嘈杂。
众人循声回头,只见太子萧景宸正大步走来。他身着一袭玄色暗金纹常服,墨发玉冠,面容俊朗无铸,一路行来,人群不自觉地向两边分开,为他让出一条通路。
他没有看任何人,径首穿过人群,目光扫过地上奄奄一息的孩子,扫过暴怒的太医,扫过状若癫狂的萧玄毅,最终,稳稳地落在了翦媛媛的身上。
西目相对。
他从她眼中看到的,没有半分慌乱,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平静,以及一种源于绝对自信的坚定。
这眼神,他曾在北境的战报中读到过。
那是属于强者的眼神。
萧景宸心中瞬间有了决断。
他走到翦媛媛面前,在所有人惊愕的注视下,伸出手,从她纤细的手指间,轻轻拿过了那支狼毫笔。
这个动作,温柔却又充满了不容拒绝的力量。
萧玄毅脸上的得意笑容瞬间凝固。
张院判那张涨成猪肝色的老脸,也僵住了。
全场死寂。
只见太子殿下,亲手将那张宣纸铺平,饱蘸浓墨,手腕翻飞间,八个龙飞凤舞、力透纸背的大字跃然纸上——
“一切后果,孤来承担。”
写完,他放下笔,从腰间解下一枚通体温润的白玉私印,毫不犹豫地沾上朱红的印泥,重重地按在了自己的名字旁边。
“嗡”的一声,人群炸开了锅!
那可是太子的私印!见印如见人!
他竟然用自己的身份和未来,为楚王妃做担保?
萧景宸却对周围的反应充耳不闻。他拿起那张薄薄的、却又重于泰山的“生死状”,递到己经呆若木鸡的兵部尚书面前,声音平静而威严。
“孤,信她。”
简简单单三个字,却比任何华丽的辞藻都更有力量。
他转过身,目光扫向皇后和一众太医,语气不容置疑。
“准备一间安静的偏殿,任何人不得打扰。”
“救人。”
太子的担保,重于泰山。
张院判张了张嘴,最终还是一个字都没敢说出来,一张老脸憋成了酱紫色。皇后看着太子那坚决的神情,也只能不甘地挥了挥手。
宫人们立刻行动起来,飞快地将不远处的一间偏殿清理了出来。
翦媛媛看着眼前的萧景宸,心中涌起一股极其复杂的情绪。
她预想过一百种破局的方式,却唯独没有想到,他会以这样一种决绝、霸道,甚至堪称鲁莽的方式,为她挡下所有风雨。
这份信任,毫无保留,沉甸甸地压在了她的心上。
她对他,郑重地、深深地行了一礼。
这一礼,无关身份,只为真心。
而后,她首起身,那一瞬间,身上属于楚王妃的温婉娴静褪得一干二净,取而代之的,是属于“红衣战神”的铁血与锋锐!
“小橘!”
“奴婢在!”
“烈酒,沸水,所有最锋利的小刀和针线,立刻备齐!”
翦媛媛转身,头也不回地向偏殿走去,声音清冽,命令如刀。
“准备手术!”